教会旁的小休养院是专门为那些伤势不重或非父神信徒、又令人难以推辞的某些身份的人准备的。
不大的几栋别墅围城,装潢奢华,漫着甚至有些刺鼻的香薰。时不时有琴声往耳朵里钻,在踏上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后,每一步都镜面般倒映出小羊皮靴的靴底。
直穿过一段露天的、两侧花枝瀑布的长廊,零散在花圃中,一身麻布袍的老人坐在长椅上。
几只鸽子落在他身后的梨树棚顶上。
仙德尔脚步一顿,旋即调转了方向。
“当我年轻时,他们都说,‘自然之子加里,天生圣者加里,你啊,要干出一番最圣洁的大事啦’——”
老人张开手掌。
鸽群纷纷从棚顶降落,去叨他掌心的谷子。
一些落在他的肩膀、头顶,甚至穿过他面颊拍打翅膀。
日光温暖,须发皆白。
他笑得像个孩子。
“你的确有这样的天赋。”
仙德尔想了想,轻踱步到他身边。
鸽子们冷眼看着。
鸽子们不喜欢她。
“实际上,真正有天赋的是你,我的孩子。在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成功摸到二环的门槛…”加里·克拉托弗赤着脚,趾头埋在松软的泥土里。
调皮的孩子经常这么干。
“但你摸到了别的,譬如我母亲的…”仙德尔笑了笑,看着那张隐约变色的脸,心中一阵枯燥:她已经厌烦了‘祖父’,可自从与罗兰相识,这人便调转船头,日益朝她靠近。
她不喜欢他这张脸。
她们的关系也不该常见面。
“鼠灾过去了。”
加里·克拉托弗掸了掸手掌,又朝鸽群展示掌心:没有啦。
“显而易见。”
仙德尔随口接了一句。
“但该移交真理议会的三枚奇物‘消失’了…就在鼠灾爆发后。仙德尔,你知道它们去哪了吗?”
加里·克拉托弗看向自己的女儿。
那双有些褪色发灰的蓝眼中多了些审视与警告。
带着答案提问。
仙德尔那张异常稚嫩的脸蛋上浮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恐怕并不是由我负责守卫工作,主教阁下。”
“仙蒂,”加里·克拉托弗沉声:“它们很危险。”
“没有一枚奇物不危险,主教阁下。每个学徒在成为仪式者之前,都被告知过,小心、谨慎使用这些被诅咒的物品…我们要重新上一遍学徒时的课程么?”
老主教敛了敛麻布袍。
直抵皮肤的粗糙刺得他坐立不安。
他本以为自己侍奉太久父神,如水如雾般不染尘埃的心灵早能朝举金杯暮躬田垄——事实恰好相反。
年轻时得体的、令他兴奋的灰粗布袍,如今是那么的不合适。
他更怀念男孩皮肤般柔软的缎面,有眼色的侍仆,虔敬低垂的头颅,一句句高举神灵也顺势将他托举的崇高之语。
他有些对自己失望。
只是短短几秒。
“那很危险,仙蒂。我再说一遍:那些东西不是为你,为你的小朋友准备的——花瓣上有我们还未弄清楚的诅咒。”
他边说边观察着仙德尔的表情。
他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显然。
不是花瓣。
“人偶与八音盒也不行。”
加里·克拉托弗没能弄清楚花瓣上的诅咒意味着什么,更无法‘读出’其上隐藏的文字、仪式。但人偶和八音盒不一样。
这两枚奇物的代价清清楚楚。
“前者随着次数,会让使用者渐渐‘木偶’化。那只八音盒则会让持有者极速衰老…你用不上这种危险的东西,仙蒂。”
仙德尔背着手,抬头望向梨树棚顶梳理羽毛的鸟儿们。
“主教阁下。”
“仙蒂?”
“如果有选择,你会回到过去,杀死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