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看似简单的招生简章,经由长孙玥掌握的遍布天下的商路和情报网络,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在短短半个月内,席卷了整个大唐。
从长安的朱雀大街,到洛阳的南市,再到扬州的码头,甚至偏远州县的茶馆酒肆,几乎每一个识字或不识字的人,都在议论着来自西北的这桩奇闻。
“西北大学?这是何物?听着倒像是国子监。”
“国子监算什么?那里只收官宦子弟!你瞧瞧这简章上写的,‘不分门第,不分贵贱’!我等黔首,只要通过考核,也能入学?”
“锻体学院……莫非就是那套能让人活到七十岁的锻体术?天爷!若是能学到全套,岂不是……岂不是神仙之术?”
“还有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这……这都是些闻所未闻的名目!这西北王,究竟想做什么?”
平民百姓看到的是希望,是一条从未有过的、可以不通过科举就能改变命运的登天之梯。
他们奔走相告,无数家境贫寒却心怀壮志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变卖家产,凑集盘缠,准备踏上前往兰州的漫漫长路。
然而,这份简章在天下世家门阀中,却掀起了截然不同的惊涛骇浪。
如果说“全民锻体术”和“人人活到七十岁”的口号,还只是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士族感到一种模糊的威胁和一丝不屑。
那么这份明码标价的“精英研修班”招生简章,则如同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上。
“狂妄!竖子狂妄至极!”
清河崔氏的宗族大会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简章撕得粉碎。
“他以为他是谁?孔圣人开坛讲学,也不曾如此明目张胆地索取财物!以矿山、良田、工匠为价?这与强盗何异!”
“他这是要挖我等世家的根基啊!”
另一人痛心疾首,“工匠、技术,这都是家族传承百年的不传之秘!核心子弟十年效忠?这更是要将我们的未来,攥在他的手里!”
“抵制!必须联合天下士族,共同抵制这等无理要求!我等若是屈服,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类似的场景,在荥阳郑氏、范阳卢氏等各大世家府邸中轮番上演。
愤怒、羞辱、不安的情绪,如同乌云般笼罩在这些传承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高门大户之上。
他们习惯了用玄奥的经义、森严的礼法、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来构筑自己的护城河。可李唐,这个从西北冒出来的“野蛮人”,却根本不跟他们玩这一套。
他直接将“知识”和“寿命”这两样最核心、最令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变成了商品,摆在了货架上。
你们不是自诩掌握了天下知识的源流吗?好,我这里有更先进的医术、农学、工学。
你们不是追求颐养天年,想要比别人活得更久,享受更多富贵吗?好,我这里有系统的“锻体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长生之法”。
想要吗?
拿东西来换。
这种简单粗暴、毫无掩饰的阳谋,让所有习惯了勾心斗角、含沙射影的世家领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无力。
太原,王氏府邸。
死寂的气氛比上次接旨时更加压抑。
王涯坐在主位上,面容比之前又苍老了几分。他的面前,同样摆着那份来自西北的招生简章。
与清河崔氏那些还在叫嚣着“抵制”的族老不同,王涯的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
别人看到的是勒索,是羞辱。
而他,这个刚刚在李唐手下输得一败涂地的人,看到的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根本无法挣脱的绞索。
“父亲,崔家派人送来密信,希望我们王家能牵头,联合山东士族,共同上书陛下,弹劾那李唐行径卑劣,与匪盗无异,请朝廷出兵征讨。”王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愚蠢!”
王涯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吓得王分一个哆嗦。
“弹劾?征讨?他们以为陛下还是那个需要看世家脸色的陛下吗?他们忘了王景是怎么死的?忘了郭昕是如何监斩的吗?”
王涯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绝望的事实:“陛下现在恨不得我们这些世家立刻死绝!李唐递过来的这把刀,比上次那把更锋利,陛下只会用得更顺手!”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王分彻底没了主意。
王涯缓缓闭上眼睛,枯瘦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敲在每一个王氏族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