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自是看不起一个乡间的养猪汉子的。熊远以布衣登朝堂,虽然没有满堂嘘声,但是众人的漠视是很显见的。
熊远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自是有一些不适应。不过熊远也有在大学阶梯教室做演说做汇报的经验,就将一个木制的三脚架立在大殿中央,将准备好的图版按次序往三脚架上摆,边摆边讲动物杂交和遗传的原理与特点。
熊远指出——如果想让大秦的战马全面提升一个小等级,那么太仆所提出的使用大宛马为父本,使用河曲马为母本进行扩繁,显然能生产更多具有一定的大宛马性状的马驹,但是因为母本先天的限制,这些形状未必能有效体现,也不能保证持续延续下去。
而如果大秦想要未来有一支自己的大宛马马群,为了确保大宛马优良性状不会丢失,最好的办法乃是使用大宛马进行纯种繁育。
甚至为了确保新的马驹保留大宛马的品质,在先期应该努力模仿大宛的牧养方式和饲料、训练方法,最好从大宛引进一批经验丰富的牧民,落户关中,才能保证下一代马群的品质不会退化。
熊远其实并没有养马的经验,自己所提出的这一套理论,和养猪的理论也并不一样。熊远的这次演说是建立在养马的目的是为了使用,需要保存骏马的优良性状,同时需要保留骏马的后天训练,才能让一个优良的马种持续发展起来。
繁育一个优良的牲畜品种,需要不断的杂交优选。单纯用一匹种马和本地畜种杂交,没有做筛选,很难有效得到优质品种,就如同古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没有优选,最后生下来的就不是龙。
因为熊远对于牧养马群缺少实际经验与实践,所以这个演说也并不一定就指向事实,但是因为熊远的演说,提供的素材相当丰富,而逻辑上又比较有系统,所以还是很唬人。
只有张诚、张苍这样的逻辑大师,才能从这个演说里看到一些论证上的逻辑和问题。有些比喻、类比都缺乏坚实的基础。唬外行人或许可行,在严谨的科技工作者角度,这个报告是没法通过的。
但是朝议之上,还是引起了争议,甚至连太仆都不断点头,反对的人反倒是一些不做实务的文官,比如侍御史之类。
御史大夫赵尧对此并不发一言。一来是御史从来不关心养马的事儿,孔子不是说了,不问马。这种卑贱之事,贵人是不屑的。再说大秦用马主要是驾车。这个大宛马虽然样子好看,跑的也快,但是并不适合作为驾车的挽马。就好像国务顾问张诚,虽然据说学问别具一格,但是他并不适合朝廷实务。大宛马做骑乘是很好的,但是无论是贵人农夫,又有几个会去骑马呢?
再来,就是熊远这个人是张诚带来的。张诚这个人很阴险,赵尧不愿意招惹他。
“那么诸卿,大家拿出个结论来?”扶苏止住了众人的纷论。
很多人的目光转向张诚,这种和学术技术相关的事儿,张诚居然没发一言。在一些实务技术领域,张诚的话往往会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张诚和张苍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了然。
“臣下不懂牧马繁育之术,觉得太仆和熊远的思路都有一定道理。”张诚淡淡的说。
很多人对张诚这个说法很意外,难道他不是来支持自己弟子的吗?难道不是一力回护熊远的吗?为什么此刻的态度如此暧昧,是什么全新的平衡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