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神京内城,一家寻常小巷里的早餐铺子。
天还未大亮,店内已是人声鼎沸,热气蒸腾。一口半人高的卤锅在门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腾起香浓的油气。
一位食客放下了手中瓷勺,神神秘秘地对一旁刚刚落座的老友道:“前几天郊外那场大战,内部消息出来了!”
“可不是,听说了!”新来的食客手中端着一盘猪大肘,被卤汁浸得通体赤红油亮,因炖煮得太过软烂,整个大肘随着食客的动作颤动:“闹得好大呀,元家在郊外那边搞人体试验啊!”
他语气中气十足:“听说是拿难民改造偃傀,作孽呀!”
“可不是吗!”
之前的食客拍了一下大腿,又喝了一口面前的鱼片粥,颇为愤慨道:“据说本地人也有被抓过去的,太恐怖了。”
而另一位食客已经开始啃起大肘,听闻此言,不禁有些惊讶,含糊道:“这不太可能吧,不都是臭外地的吗?”
“本地人……嚼嚼……又不少他们一口吃的……嚼嚼……哪家傻逼会卖身给元家那群挖土仔啊?”
“谁说不是呢?”
饮粥的食客哈哈一笑:“骗你的啦,被元家抓去的都是街上的流浪汉,还有郊外的那些穷鬼,我说最近怎么市容好了不少。”
“哎哟,这不还是臭外地的。”
听见这话,啃肘子的食客松了口气:“要这么说,这下元家算是做好事了——虽然作孽是作孽,但也是他们作孽,哈哈哈哈!”
“是啊,听我七舅老爷他朋友的侄女的闺蜜说,朝廷现在正在吵呢!”
“吵啥?怎么处理元家?”
“怎么可能!天塌了元家都不会被处理。”
饮粥客道:“天上讨论的,是怎么处理羽化道啊!”
如此这般情景,出现在神京大小街巷的许多个角落。
从不缺衣少食的神京老爷们,早餐要食两江产的鱼粥,要啃卤的通透的琥珀大肘,要饮一壶小甜酒,再搭配两个小菜。
这便是神京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而在吃饱喝足后,便是客就着小酒,挥斥方遒,聊侃神京大事,议论时政的时间了。
要说大事,自然便有那位自然师之友,北疆偏将军仓廪足和元家大战之事。
这场发生在郊区的大战,距离神京很近,许多人都看见了那天地变色、烈火焚城的恐怖景象。
而其中内里缘由众说纷纭,但因为此地毕竟是神京,在此地生活久了,哪怕是路过的大爷恐怕也有自己特殊的信息渠道,而路边随意一家小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食客,说不定家中就有人是那参战幸存天兵的亲戚。
羽化道,偃傀之术。
这就是原因。
“我就说羽化道是取乱之道吧!”
一个酒家里,一位眉须皆白的老爷子满饮一杯后,吹胡子瞪眼道:“人啊,就得是人!老祖宗修行仙道,武道,都是壮大自己,懂吗?自己!”
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引来周遭一片附和之声。
“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魔道,邪道!老祖宗都说过了,我们人体本身就有无穷潜力,挖掘它就够了,非要改造它干甚!”老人家的声音中气十足,回荡在不算大的酒家里:“不修自身,终是外道!”
“可不是吗!”一旁也有个络腮胡大汉醉醺醺地应和,他满面红光,显然已经喝到了兴头上:“这武道啊,就是完美无缺的,自然师改来改去,改得了吗?改不得的!”
“说到底,这都是老祖宗的智慧,这羽化道啊,把人物化,当资粮,就是给那些大家大族机会啊!”他又灌了一口酒,大着舌头嚷道:“为何老祖宗不开发羽化道?不就是因为这道途不行,你还有老祖宗懂?”
有一部分人,知晓这个消息后,不议论元家之行,反而贬低羽化道——他们对羽化道也半懂不懂的,只知道羽化道好似是个改造自己身体的修法,就和剪头发,纹纹身,伤残自己身体作些特立独行之事一样,总而言之,都是些老大爷们最不喜欢的激进,新鲜东西,实在是难以把控。
而他们说的嘛,也不能算错。
羽化道确实存在被滥用的风险,但毫无疑问,这种论调有些避重就轻了,莫说是和事实不符,倾向根本就是截然相反。
咚!
一旁,有个年轻人听不过,将酒杯重重一放。
清脆的响声让周遭的议论声小了些许,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而年轻人面带薄怒,他环视之前那些附和大爷的人,朗声道:“羽化道又怎么不修自身了?此道要求先修魂灵,重性为先,以肉体为器,化作武装斗战,可以不断更改,替换错漏,不至于修错一步,一生不得寸进!”
“说到底,这就是武道本来应该干的事情,一个神异出了问题,连带武脉出现问题,就连神藏都进不得……谁能不出错?大世家可以用代价挽回,而这世间的,能挽回的又有多少?”
“武道不针对这方面进行优化改造,羽化道改了,从一开始就留有更换重建的余地,虽然也需要代价,但人人都办得到,这就是进步!”
他似乎对羽化道颇有研究,言语条理清晰:“能够容许犯错的道途,才是好道途!而且,若是你愿意,就如武道一般修持自身,和武道也无区别,它与其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道途,不如说是一种方法论。”
“而且,”说到这里,这年轻人双眸熠熠发光,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我看得出来,这羽化道,只是前置,之所以不重肉身,是因为未来有更重要的东西可以作为肉身!”
“无论是那明镜宗堪比纯阳乃至于凌霄的偃傀神躯,还是原本咱们就有的斗战偃傀,和人斗战,损失一个偃傀,和损失性命,孰轻孰重,你们难道不懂吗?”
“羽化道才是未来!”
“呵。”老头子对年轻人慷慨激昂的论调,回以一声冷笑。
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一开口,直接又换了一个话题:“管你未来如何,现在不就是这样?羽化道,就是玩乐用的!”
“偃傀之法,就是器用之法,羽化道,也不例外,你瞧瞧,元家,宋家,耀家……这些大世家,哪个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