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屋内,裴皎然睇目四周。目光落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的越国太夫人身上,见她手紧紧握着鎏金鸩杖,双手微微颤抖。禁不住勾了勾唇。
“孙儿拜见祖母。”李休璟敛衣行礼。
“拜见越国太夫人。”裴皎然莞尔一拜。
听见二人的声音,越国太夫人掀眼,“裴相公,还是不愿意改称呼么?”
“我虽和璟郎有情,但我非李家妇,更不愿意成为李家妇。”裴皎然眼中笑意款款,“太夫人要某唤这声祖母,能付出何种代价?”
“我陇西李家倾全族之力,才能培养出二郎这般嗣子。而今他竟然要为你而放弃李家。”越国太夫人手中鸩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裴相公不打算付出任何代价么?”
闻言裴皎然目光从李司空和长孙娘子身上掠过,见二人神色如常,哂笑道:“陛下,已经擢升李休璟为中护军。虽然其权力在神策大将军之上,但实权却大大削弱。而二郎本身在世家,乃至陛下的眼中都打上了异类的标签。他只要活着,李家断无重新进入朝廷的机会。这样吧,我许个诺。只要李家这位新嗣子,得以进入仕途,我愿意扶他一把。”
她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便在思考要怎么样来将风险降到最低,让李家满意。想来想去还是重新给李家一位合格的继承人来的合适。毕竟眼下李休璟的处境不算好,甚至无法支持李家继续走下去。但如果李家重新拥有一位成分简单的继承人呢?
话落,越国太夫人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仿佛是在思考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你当真决定好了?”李司空再度出言,却是对着李休璟道。
“阿耶,我没得选,李家亦没得选。”李休璟起身上前,握住裴皎然的手,“唯有我不再是李家嗣子,李家才能走向新生。”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李司空闭目喟叹一声。长子早丧,二子虽然聪慧伶俐,但是尤为叛逆。当年为了建功立业,放弃自己替他谋划的路,去考武举投神策军。最终他的悖逆行径,也被世族视为眼中钉。
“你若决定好,就不要后悔。此事暂且只有我们知晓。等到日后局势稳定在开祠堂,再行通知族中所有人。”李司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皎然,“你挑中的孩子尽早带过来。裴相公也挑个黄道吉日,收那孩子为徒如何。从此他奉你为师父,希望你能践行自己的诺言。”
“我从不说谎。我会竭尽全力地为李家重新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裴皎然忽而捧茶,躬身一拜,笑道:“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诸位长辈一杯。”
接过裴皎然递来的茶水,长孙娘子道:“好孩子,这臭小子愿意和你走。我这做母亲的虽然不舍,但是他因为喜欢才选得你。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盼你二人能够和和美美。若这小子日后欺负你,只管来府上寻阿娘。阿娘一定为你做主。”
“多谢阿娘成全。”裴皎然和李休璟异口同声道。
越国太夫人却未饮茶,苍老的手指摩挲着鸩杖顶端鸩鸟的眼睛,忽然道:“裴相公,老身倒想问问——若你选中的孩子,将来如二郎一般‘叛逆’,又当如何?”
裴皎然指尖一顿,茶面涟漪荡开。她抬眸轻笑一声:“太夫人怕的不是叛逆,是棋子失控吧?”
厅内骤然寂静。李司空皱眉欲言,却被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郎主!”一名仆役仓皇跪地,“三房的老爷带了族老们到前院了,说……说要请家法,治二郎君背祖之罪!”
李休璟冷笑一声,握紧裴皎然的手腕:“来得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