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弥漫着浓厚的药味,两侧厚重的帘幔皆落下,半点光线也照不进来。原本就昏暗的大殿,变得更加黯淡的。各处的十五连枝烛灯上的蜡烛俱亮,可依旧有照不见的地方。
盘膝坐在榻上的魏帝,刚在内侍的服侍下喝过药,此刻正倚着凭几闭目养神。任凭原正则怎么提醒,也没睁眼。
被点名唤进来的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闭口不言。更漏中水滴滴落的声音,在此刻格外的清晰。
“朕登基已有三十载。”这段时日,魏帝都缠绵病榻,经昨日一事,如今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目光更无往日神采,在荧荧火光的映衬下,如蒙上青烟一般虚渺之色,“从前朕不理解太上皇为何会难以抉择,现在朕开始明白太上皇当年的心情。”说着魏帝举起两只手,“两只手,若是让几位爱卿选。你们会选哪一只?”
贾公闾作为魏帝浅邸时的旧臣,闻得此言最初怔然,喟叹一声问道:“敢问陛下选来做什么?”
“选来砍掉。”魏帝道。
“臣……不知晓。只是人常言左膀右臂,又岂能轻易砍掉一只呢?还望陛下三思。”贾公闾敛衣伏拜于地。
闻言魏帝面露哀伤地看着自己双手,“倘使到了互相影响的地步呢?”
岑曦道:“人生双手,皆有其作用。砍掉自然是不可能,若是让其去治病呢?”
魏帝高高举起枯苍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旋即道:“岑卿的意思,是希望朕让它去养病?”
岑曦笑道:“久病不医成顽疾。陛下若是再不治病,只怕保不住。”
“岑相公此是何意?”贾公闾怒斥一声。
“太子在吴王府的宴上中毒,即便吴王无辜,但保不齐会有人借机生事。”裴皎然接过话茬,迎上魏帝锐利的目光,“吴王背后是寒门庶族不假,他若能登基对朝局固然有好处,但陛下要如何安抚世家大族呢?朝廷动荡,引起纷争,致使胡虏犯边,届时又该如何收场。眼下朝中有不少人因陛下偏爱吴王,故而投靠。而太子地位尊崇,素有才学,拥立之人更是不在少数。臣恳请陛下早做决断。”
裴皎然的一番言论,着实让殿内几人皆是一怔。贾公闾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恨不得让她血溅当场一般。
“太子是朕的儿子,吴王亦是朕的儿子。你要朕就这么让吴王离开,朕怎么忍心?”魏帝眸中含泪,反驳道。
“普通百姓尚有两难之时,何况天子?”贾公闾斜睨着裴皎然,“裴相公,眼下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就这么着急让吴王离开。是何居心?”
“正因为事情还未水落石出,所以更要吴王离开长安。前日动静闹得那般大,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裴皎然冷哂一笑,“若是任由吴王继续留在长安。到时京兆尹和雍州长史审问出结论来,陛下又该如何?吴王戕害太子,也能就此姑息。天下还有何人畏法?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视法度于无物。”
贾公闾讥诮笑道:“倘若吴王没有戕害太子,而是身边有人故意陷害呢?”
“呵。贾公,陛下对吴王的偏爱让多少人投靠他。眼下朝中两派各自站队,吴王或许无辜,但他如顽疾。继续留在长安,依旧会影响局势,依旧会有人投奔他。如此反反复复,朝局永无消停之日。”裴皎然反驳道。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各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