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雨终于停了。
裴皎然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将最后一卷批阅完毕的公文合上,搁在案几一角。她起身推开窗,雨后清冽的风,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总算驱散了几分彻夜未眠的混沌。
雨后的长安城笼中一层薄雾中,昨夜的雨水在长安城的青石板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裴皎然站在檐下,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株垂落的凌霄花,水珠滚落,溅在她的袖口,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此刻承天门街上已有零星的内侍在走动。
在开坊鼓声响起后,中书省的吏员陆续到值,廊下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咳嗽。
“裴相,您该下值了。”年轻的书吏在门外轻声提醒。
她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拢了拢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将案上几封紧要的密函收进一旁的矮柜中。临出门前,她脚步微顿,侧首对书吏温声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回府歇息了。”
录事垂首称是,不敢多问。
裴皎然踏出衙署时,长安城的街巷已渐渐热闹起来。早市的摊贩吆喝着新蒸的胡饼,挑着担子的货郎穿行其间,几个孩童嬉笑着从她身旁跑过,溅起浅浅的水洼。她避开人群,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早有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候在那里。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温婉含笑的脸。正是李休璟的母亲长孙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阿素。
“裴相公,娘子让奴婢来接您。”阿素压低声音,“府里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您先歇一歇,晚些时候再赴宴。”
裴皎然微微颔首,弯腰钻进车厢。马车缓缓驶动,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中却仍盘桓着昨夜未竟的思绪。
张贵妃的密谈、蓝仙人的谶言、吴王的去留……每一条线都像蛛网般纠缠在一起,而今晚的宴席,或许就是撕开这层网的契机。裴皎然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耳畔是车轮碾过湿润石板的辘辘声
“裴相公,到了。”阿素轻声道。
裴皎然睁开眼,窗外已是李府侧门的灰瓦白墙。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袖,迈步下车。今晚,该有暗潮涌动。
回到房中,婢女早就备好热水。浴房里水汽氤氲,裴皎然褪下官服,将整个人浸入热水中,长发如墨色绸缎般浮散开来。闭目养神片刻。再度起身时,她换了一身靛青色的窄袖襦裙,外罩一件素纱披衫,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素净却不失风骨。
等她出来时,见李休璟站在门口。裴皎然面露笑意,李休璟亦是一笑。
“裴相公,看我这身装扮如何?”李休璟笑着询问。
裴皎然摇头,唇角微勾:“你何须打扮成这模样。换身衣裳,我们同去。郎君能够威慑他们。”
等二人走出府门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宴席设在城东的曲江附近的一处别苑,此处临水而建,亭台楼阁掩映在金碧海中,远远望去,恍若仙境。
甫一踏入庭院,一阵清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仆役领着二人走到一处院落前,得到二人示意后,仆役轻轻推开门,屋内烛火摇曳。
屋内一众人瞧见她纷纷起身,只有岑羲还坐着
“裴相公还真是守时。”岑羲笑着开口,目光凝滞在李休璟身上,讶然道:“没想到,李将军也会来此。”
瞥见上首的位置依旧空置着,裴皎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着的几人,毫不客气地走到那张案几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