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务本坊,正逢暮色正浓时。坊门前外出归家的百姓络绎不绝,裴皎然骑马而入,在坊卒的注目下,马蹄高扬越过门槛,踏着夕阳奔向宅邸。
如今李休璟地位尊崇,可却无比清闲。即使在暂时无人继任右神策大将军的情况下,他仍旧要处理不少事务,但和以前相比要轻快不少。
勒马翻身下来,裴皎然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仆役,敛衣走进去。绕过影壁,走过扶疏花木和九曲回廊。
暮色下,李休璟手中一柄长枪猎猎生风。
负手驻足而立,裴皎然眼中浮现出一丝愧疚。相处这么长的光景,她早已明白李休璟此生的诉求和理想是什么。但她用权力为网,以情爱为钩,把他困顿在她为他私心编就的牢笼之中。
她是一个政客,她需要考虑很多。诚然她是爱他的,但这是一份掺杂利益的爱。她需要更多的权力,就必须把他困在牢笼中。给他名誉待遇,但不给她无法掌控的权力。
思绪至此,裴皎然步下阶梯。轻笑着鼓起掌来,“玄胤。”
“回来了?”李休璟利落地止步收枪,负枪于身后,微笑朝她走来,“阿娘遣人送了你爱吃的菜来。”
“好。”说罢裴皎然挽着李休璟胳膊,一道走向屋内。
屋内烛火摇曳,二人一进屋。伺候的婢子将菜端上来,之后便退了出去。
菜肴色香味俱全,裴皎然目光在菜上逡巡一圈。
“我听长孙冀归说秦家和陆家准备联姻?而陆家又打算和长孙家联姻。”裴皎然眯眸,饮了口莼菜汤,“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几家居然要联姻。”
“确实有此事。只是不知道陆徵他是如何想的。”李休璟若有所思地道。
裴皎然舒眉莞尔,“这事结果如何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世家儿女本身,便是这场权力游戏里的筹码。”似是想起什么,她眨眨眼,嗤笑一声,“不过看样子陆家不甘心只和我合作,他们想分到更多的利益。届时我与郎君一道前往吧?”
“你想来便来。你要是来,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李休璟语气温和。
闻言裴皎然不置可否地挑眉。她如今立场鲜明,她的到场,兴许在很多人眼里能够代表太子的意志。
婢子撤了膳,二人遂在院中散步消食。
“原正则眼下有意染指神策中护军。我听军中将士们讨论,此人时常来军中探望将士。对有功者予以赏赐,无功者勉励。”顿了顿,李休璟继续道:“就连左军中冒名顶替军籍者,也被他揪出来,让其离开神策军。”
“他胃口很大。”裴皎然若有所思地道:“而且他心思比张让更活络。我倒觉得用不了多久他会成为新的神策护军中尉。这对你我而言是很危险的信号。”裴皎然道。
她一直觉得,原正则和她极为相似。眼下此人虽然选择太子,但出于对同类的直觉。她反倒觉得,他不会只甘心选择太子,若他两边都押注呢?
珠瞳移到眼角,裴皎然道:“郎君,可曾记得我是如何说司马家阴养三千死士的。”
“自然记得。可司马家阴养三千死士,非一日之功。全依赖其父的威望。原正则若能有司马父子的本事,我倒要敬他一敬。”李休璟道。
“他若能在短时间内给他们足够的恩惠,也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裴皎然目露深意,意味深长地道:“政变的核心并不在于,控制了几个台阁要臣,亦或者是高级将领,而是需要在关键岗位上有自己的人。他此时给予恩惠,正是时候。”
“哪有人像你这样读书的。”李休璟忍不住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