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情绪一旦失控,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收拾起来,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平静,那就要看这一股情绪压抑了有多久。
县主站在水榭中怮哭不止,水榭外奴仆们想要入前安抚,却又都不敢靠近。
张岱绕过书案,举起手来想要为县主擦拭泪水,却又觉得有些唐突而停在半途。
怮哭中的云阳县主泪眼一瞥,两手捧住张岱手掌覆于自己脸颊,口中则哽咽道:“可、可以失礼……”
张岱闻听此言,直将县主那轻颤的娇躯环于怀内,又有些做贼心虚的下意识环顾左右,见到左近无人靠近骚扰,才又低下头来向着偎在自己怀内的县主轻声道:“哭吧,哭够了可以好好说话。”
云阳县主听到这话,不免越发的哭声大作,娇躯更是偎得张岱更紧,只两手有些无处摆放,先是收于胸前,后又抚在张岱腰际,便又环抱其肩肋用力的抓挠起来,疼得张岱龇牙咧嘴,但要维持着这相立而拥的姿势,也就只能硬挺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云阳县主才哭声渐止,有些羞怯的离开了张岱的怀抱。而张岱也保持着这环拥的姿势肩背麻木,一时间甚至连胳膊都僵硬的放不下来。
大哭一场后,云阳县主心情平复许多,当她再抬眼望去,却见张岱前襟俱湿,顿时俏脸羞红,小声说道:“这都是我流泪浸湿?世兄怎不推开我?”
“若那样做,我真是禽兽不如了!”
张岱闻言后便微笑说道,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缓缓放下手臂,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满怀温软的感觉。
云阳县主自是领会不到这个梗,闻听此言后只是美眸泛亮,她低头整理一下散落的鬓发,然后才又垂首道:“今日失态了,多谢世兄体谅我这片刻的放纵。世兄问情于我,我本应当诚心以应,却因私心犹豫,推脱至今,想来也让世兄颇感焦灼,实在抱歉!”
“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轻率决定。但只要结果是好的,我也甘于等待。我虽然不知县主何事顾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所谓伊人,誓不能舍!”
张岱闻言后又开口说道,两眼直视着县主的眼睛,表达自己的决心。
县主闻听此言,眸中又泛起一阵涟漪,她低头指了指身上的道装,才又涩声说道:“早年为先父祈福,捐身入道、弃绝红尘,此事世兄亦知……”
“玉真仙媛道骨天生,犹且不弃人间情缘,诸子玉成,令人称羡,县主又为何不可?”
张岱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又回答道。唐代宗室女入道者不乏,但也并没有因此便不再与俗世往来,玉真公主常年奉道,但也不妨碍她嫁人生子,儿子都快打酱油了,可谓是不负三清不负卿。
“仙媛她是心生宿慧、自愿入道,而我却是为父祈福,本就有求于尊上,心意并不纯真,如今时过境迁,却又贪恋情爱、眷顾红尘,是谓欺道不孝之徒!即便世兄怜我不嫌,恐怕也要人间、道门两不相容。”
县主讲到这里,眼眶又微微泛红,望着张岱轻声说道:“我自知没有什么贤惠的妇德能让世兄痴恋不舍,世兄所爱此身皮相而已。所以我访得京中娇美女子赠于世兄,代我来侍奉起居、温存厮守。
世兄若有情思欲诉,我自于此等候,无论今时还是以后,世兄俱有访我之处,也不必定要结为夫妻。世兄自可寻访名门贤姝做当家大妇,我不争不妒,世兄安好,我便心安。”
张岱听到县主这一番话虽有脉脉温情、但却又有一股自暴自弃颓丧,当即便又皱眉道:“县主捐身入道,欲为惠文祈福延寿。而今先王羽化数年,已知天命有定、不容更改。县主仍作弃世之态,祈求不止,却塞旁人祈告之声,难道不怕道尊厌烦,折耗先王冥福?”
“这、世兄这是狡辩!”
县主听到这答案后顿时面露愕然,旋即便嗔言道:“此言只许说于我,不要言于旁人,免惹狂名。”
“即便我不说,事实俱在,天意难违,县主即便仍然奉道不改,也不可称为孝行。是痴行,是愚孝,是不顾先王冥福……”
为了打消县主这种想法,张岱仍是不依不饶的批评道。
“够了!就算我脱离道门,难道就能嫁人了事?”
县主有些羞恼,一脸薄怒的瞪着张岱说道:“我家事如何,世兄难道不知?我兄不是能够治家顾人守业者,他自己都还不能成家,家里还有数名幼妹须得照顾,我能舍弃他们,独去寻觅良人!
言及及此,我也不妨细说,我之所以诸多礼待世兄,不只是因自己一腔情爱,更是贪图你的才志和燕公势力,期望能傍住势望名门,来年遭遇困难可以求助!
张世兄、张宗之,你若以为我是一味只晓得思春恋人、私情蔽眼的愚昧少女,那是你错!我有满腹的心机,若你没有才力可以仰仗,我也不会如此眷恋你。我满眼的势利,要用一家男女负担来拖累你,你担不起!”
“担得住,无非男婚女嫁而已。我也不是孤寡一人,有亲长、有弟妹,也有满庭的侍婢宠姬、仆僮家奴,还有各种人事的纠纷。今早宁亲公主遣奴来拆我屋,被我将其家奴逐走,途中迎见我叔,彼此厉目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