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下吧。”

萧纲跪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父皇又要舍身出家？

这意味着国库将再次耗费巨资“赎”皇帝回宫，而权力将落入朱异这等佞臣之手。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朱异那张谄媚的脸：那人正站在太极殿外，手中拂尘轻摆，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三年前父皇第一次舍身同泰寺，就是朱异提议以亿万钱赎皇帝还俗，从此开启了这条耗尽国库的荒唐之路。

雨声渐大，等萧纲走出太极殿，朱异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阶下，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殿下，雨天路滑，小心脚下。”

萧纲没有接他递来的伞，径直走入雨中。

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了朝服，多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昭明太子病榻前，父皇握着他的手说“天下事就托付给你了”……

“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庆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宫道旁，手中拿着一件蓑衣。

萧纲摇摇头，低声道：“去你府上说。”

陈庆之的府邸位于城南，简朴得不像一位得力大将的居所。书房里，萧纲换下湿衣，手中捧着一杯热茶。

“荀詹事已经被押送出城了。”陈庆之沉声道：

“我派人暗中跟着，确保他安全抵达始安。”

萧纲苦笑：“父皇这是做给我看的。他明知荀济是我的人。”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金佛的事查得如何了？”

陈庆之神色凝重：“有眉目了。同泰寺的知客僧慧明与北僧来往密切，我怀疑……”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陈庆之警觉地按住腰间佩剑：“谁？”

“将军，是我。”门外传来副将压低的声音，“北门有异动。”

陈庆之打开门，副将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兴奋：

“将军料得没错！那些北僧果然有问题。子时刚过，有人看见慧明带着两个北僧打扮的人悄悄出了城，往江边去了。”

萧纲与陈庆之对视一眼。

“备马。”陈庆之简短地命令道，“我们跟上去。”

雨夜的建康城外，泥泞的小路几乎无法辨认。萧纲和陈庆之带着几名亲信远远跟着前方几点飘忽的火光。江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萧纲的睫毛上很快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们要去渡口。”陈庆之低声道，“那里有座废弃的龙王庙。”

果然，前方的火光在江边一处破败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萧纲示意众人下马，借着芦苇的掩护悄悄靠近。

破庙的窗纸早已残破，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慧明和两个北僧正与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人交谈，桌上摊着一张地图。

“……江州粮仓已备妥，只待时机。”北僧的声音朦胧传来。

“宇文丞相说了，这批军械务必在月底前运抵。”另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

“这是最新的布防图，务必交到吐谷浑使者手中。”

慧明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塞入袖中：“放心，我等已安排妥当，绝不会有人察觉。”

萧纲的瞳孔骤然收缩。

“动手！”陈庆之低喝一声，几名亲信如鬼魅般扑出。

但屋内几个僧人反应极快，立刻亮出兵器相迎。

慧明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却被陈庆之一脚踹翻在地。他挣扎着想要撕毁密信，早被陈庆之死死按住手腕，咔嚓一声，腕骨断裂。

“啊……”慧明惨嚎一声，密信脱手。

陈庆之迅速展开密信，借着火把的光亮，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殿下，宇文黑獭果然遣了不少歹人混入僧侣中南渡，如今在我江南处处做小动作！”他低声道：

“这些人日后都是祸事啊！”

萧纲接过密信，手指微微发抖。

“朱异奉皇命监视太子府，我们不能再拖了。”他深吸一口气：

“子云，以我的名义调动左卫率，准备突袭江州可疑寺庙。”

陈庆之倏然一惊：“殿下？”

萧纲苦笑一声：

“父皇宁可信佛也不信我等，难道要我们看着天下崩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