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建康城的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洼。
陈庆之一大早就等在溧阳公主府外的廊檐下,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
他抬头望向府门,虽然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但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再熟悉不过。
众所众知陛下偏爱溧阳公主,这座位于皇城东南的宅邸,不仅占尽风水之利,更以精工巧作闻名建康。
可惜啊,陈庆之轻叹一声。待公主远嫁北朝,这里怕是要门庭冷落,再不复往日繁华了。
“将军,公主请您进去。”一名侍女撑着油纸伞从府内走出,声音柔和。
陈庆之点点头,摘下斗笠交给随从,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襟。
他跟随侍女穿过曲折的回廊,廊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清脆悦耳,但他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萧妙芷正坐在偏厅的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籍,却明显心不在焉。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陈将军到了。”侍女轻声通报。
萧妙芷指尖微颤,缓缓合上书卷。
“陈将军来了。”她柔声开口,声音略有些颤抖。
陈庆之躬身行礼:
“臣奉陛下之命,护送公主北上。预备三日后启程,特来请示公主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萧妙芷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卷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她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将军以为,这次联姻真的非去不可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吃惊于话中的苦涩。
十六年来谨守的皇家礼仪,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陈庆之呼吸一滞,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也太过危险。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朱漆屏风后没有窥探的耳目,这才低声道:
“公主,兹事体大,非臣所能妄议。”
“呵。”萧妙芷忽然轻笑一声。她望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去年栽种时还想着要看它亭亭如盖的模样:
“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怎么到了本宫面前反倒畏首畏尾了?”
窗外的雨声渐密,陈庆之看着眼前公主苍白的脸色,心中一叹。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皇室贵女,即将被送往陌生的北方,成为政治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公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高欢虽出身六镇,但近年来重用汉人士族,推行汉化。其长子高澄聪慧过人,深得高欢器重。公主此去,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顿了顿,他又道:
“听说北地虽寒,但晋阳城的梅花却是极好的。”
萧妙芷萧妙芷怔了怔:
“梅花啊……”她轻声呢喃:
“将军可知道,我为何会被选中?”
陈庆之摇头。
“因为我是昭明太子的女儿。”萧妙芷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皇祖父一直怀念父亲,所以选中了我,这是他对我父亲的补偿,也是对我的惩罚。”
陈庆之胸口一阵发紧,昭明太子萧统,那个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储君,曾经是南朝上下的希望。
他的早逝让萧衍性情大变,从此沉迷佛法,而他的女儿如今却要……。
“公主殿下……”陈庆之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
萧妙芷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
“将军多次去过北方,那里……与江南有何不同?”
陈庆之思索片刻:
“北方天高地阔,风沙较大。晋阳城虽不及建康繁华,但民风淳朴,百姓尚武。高欢治下,倒也秩序井然。”
萧妙芷轻轻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我自幼读《汉书》,知道当年王昭君出塞的故事。她怀抱琵琶,远嫁匈奴,换来了边境多年的和平。”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