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屡次北伐未能收复失地,使南北重归一统,实在是辜负公主厚望……”
萧妙芷见他神色黯然,心中微动,连忙歉然一笑,连声道:
“本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庆之抬眸,神色已恢复平静,只淡淡道:
“北地虽寒,却也不是什么龙荒朔漠。听说晋阳如今极重汉风,连军府中都种着江南移植的垂柳。”
“那又如何,”萧妙芷轻哼一声:“左右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陈庆之闻言哑然失笑,半晌才悠悠道: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不知公主可曾听过?”
萧妙芷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倒是颇有些意境,这是?”
“此乃北朝高氏所作。”陈庆之目光深远,似在回忆:
“江北高氏出身六镇不假,可毕竟也是渤海汉人高姓,其人算得上是文武兼备,并非寻常胡人可比。”
萧妙芷指尖一顿,若有所思:“将军是说,那高欢竟能作此等诗句?”
“何止。”陈庆之微微一笑:
“洛阳永宁寺的浮屠金盘,邺城铜雀台的赋雪之会,北朝士族吟咏唱和之风,如今倒比建康更有建安遗风啊。”
萧妙芷蹙眉:“可那些鲜卑人,他们当真懂得这些吗?”
“拓跋氏改姓元氏已有三代。”陈庆之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
“据末将所知,北朝如今婚嫁,也都已经从了汉礼了。”
良久,萧妙芷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将军放心,我不会让建康失望的。”
陈庆之躬身一礼:“公主高义。”
翌日清晨,江上雾气弥漫,船队缓缓驶向对岸。
萧妙芷立于船头,江风拂面,吹的鬓角碎发上下飘动。她望着越来越近的北岸,心中竟莫名平静起来。
“公主,风大,先回舱吧。”青梧抱着斗篷踉跄走来,刚要为萧妙芷系上系带,船身突然剧烈一晃。
萧妙芷扶住船舷摇了摇头:“我想再看看。”她摸着船舷粗粝的木纹,甲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江面突然起了大风。
乌云像一块铁幕从天际直直压了下来,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混沌,照亮了船上众人惊骇的面容。
“稳住船!”陈庆之厉声大喝,兵士们手忙脚乱地调整帆索,然而风浪太大,船身不住的剧烈摇晃。
“啊!”青梧脚下一滑,整个人被甩向船舷!
“青梧!”萧妙芷瞳孔骤缩,不假思索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然而船身猛地一倾,她半个身子已悬在船外!
“公主!”陈庆之大骇,箭步冲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腰带!
江水咆哮,浪头拍上甲板,冰冷的水花溅在萧妙芷脸上,刺骨生寒。
她死死抓着青梧的手。
“松手!公主!您会掉下去的!”青梧哭喊。
萧妙芷咬牙:“抓紧我!”
陈庆之双臂肌肉绷紧,猛地发力,硬生生将两人拽回甲板!
三人跌作一团,萧妙芷浑身湿透,发髻散乱,却仍紧紧抱着青梧。
“公主……”青梧泪如雨下。
萧妙芷大口喘息,抬头看向陈庆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继续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