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年轻侍卫的脸。那人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恭敬地深施一礼:
“苏令君既然已回洛阳,世子必喜出望外。”
苏绰解下斗篷,露出内里一袭半旧青衫。他抬手整了整发冠,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世子可还醒着?”
“醒着,醒着!”
侍卫连忙侧身让路:
“世子这几夜都熬到四更天,方才还在与陈参军议事哩。”
穿过几道回廊,苏绰的脚步在月洞门前微微一顿。
前方水榭中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远远可见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正俯身案前,时不时捻子落下。
“阿惠。”
苏绰轻唤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水榭中的身影猛然抬头。
“苏师!”
高澄手中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他霍然起身,案几被撞得微微一晃。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竟不顾礼仪一把抓住苏绰的手腕:
“可把苏师盼回来了!长安战事如何?父王可还安好?”
苏绰任由他拉着,目光细细打量这位多时未见的弟子。
高澄比大军出动时又长高了些,原本圆润的下颌线条隐隐变得多了些棱角,唯有那双遗传自高欢的鹤眼凤目依旧明亮如星,此刻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王上一切安好,长安已定。”
苏绰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
“这是王上给世子的家书。”
高澄几乎是本能地接过那封信笺,他并未立刻拆阅,反而紧紧攥着信,另一只手依旧执着地拉着苏绰的衣袖,径自将他引向主位。
“苏师一路鞍马劳顿,定是辛苦万分!快请安坐,先用些热茶点心,驱驱寒气。”
说着,少年亲自执壶,态度恭谨的倒了杯茶水,随即挨着苏绰坐下:
“我原以为您还要耽搁几日才能到哩!如今洛阳还算安稳,苏师何必这般着急,想到您为父王、为弟子日夜兼程,穿州过府,风尘仆仆……弟子这心里,真是既感念,又心中不安呐!”
苏绰闻言,唇角不禁逸出一丝温煦的笑意,却是轻斥道:
“阿惠休要油嘴滑舌,为师若再不星夜兼程赶回,这洛阳的天只怕都要被你翻过来了!”
氤氲的茶香在灯下缭绕,苏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棋枰。但见黑子如铁壁合围,气势汹汹,已将白子死死困于一隅,岌岌可危。
对面端坐的陈元康窥见苏绰留意棋局,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旋即从容起身,拱手深施一礼,姿态恭谨:
“令君千里风尘甫归故地,元康便不叨扰世子与令君师徒一叙契阔了,先行告退。”
“长猷且留步。”
苏绰抬手止住了陈元康,自宽袖中徐徐取出一封同样蜡封严密的信笺:
“王上也有话带给长猷。”
陈元康浑身一震,面上霎时掠过受宠若惊之色,慌忙整肃衣冠,双手高举过头,以极其恭谨的姿态接过那封信函。
旋即退至水榭一隅的灯影之下,屏息凝神,借着明亮的烛光,一字一句,无比郑重地细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