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微微发抖,这哪里是鞭笞臣子?分明是在抽打他这位天子仅存的脸面!
不,他本来就没有脸面了。
“陛下,山真人求见。”内侍轻声禀报。
元朗猛地抬头:“快请!”
山淳远飘然而入,依旧是那袭洗得发白的道袍,手持麈尾。他看了一眼元朗手中的密报,了然于心:
“陛下可是在忧心高澄之事?”
元朗将密报递给山淳远:
“真人请看!此獠越发肆无忌惮!今日竟敢当街鞭笞三朝老臣,视国法纲常如无物!元弼、李恕等爱卿密奏,言此乃天赐良机,高澄跋扈已失人心,正可一举除之!”
山淳远扫了一眼密报,淡淡道:
“陛下,猛兽临噬,必先伏身,示之以弱;鸷鸟将击,必先卑飞,敛其锋芒。高澄今日之狂悖,究竟是本性难移,骄横已极,还是……”他微微一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元朗:
“故意露出的破绽,诱敌深入的毒饵呢?”
元朗脸色一变:“真人的意思是……”
“贫道不敢妄断,只是提醒陛下,行此雷霆一击,须得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山淳远微微躬身,语气却无波澜,:
“不过,元大人、王将军等皆国之柱石,既已暗中绸缪,万事俱备……或许,此番真是天命所归,赐予陛下的转机,也未可知。”
转机!天命!这两个词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在元朗早已被屈辱和恐惧浸泡得冰冷的心上。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心中深埋已久的、属于帝王的血性与决绝重新燃起:
“朕已经没有退路了!若等高欢从容回师洛阳!届时,朕……朕与其如豚犬般引颈就戮,坐以待毙,不如,”他霍然起身:
“不如拼死一搏!纵是九死,亦要挣个朗朗乾坤!这傀儡……朕做够了!”
山淳远静静地看着这位年轻天子眼中喷薄的怒火与孤勇,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元朗一眼,转身离去。
…………
高澄站在府中最高的阁楼上,俯瞰整座洛阳城。苏绰和陈元康站在他身后,三人都沉默不语。
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远处宫城方向隐约传来的刁斗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急切感。
良久,高澄突然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世人熟知的轻浮:
“诸事……可都已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苏绰淡淡道:
“龙雀司的人已混入灵岩寺和淮南王府。元弼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控中。”
陈元康补充:
“晋阳精锐已分成二十小队,潜伏在宫城周围。只待世子号令。”
“好!甚好!”高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等我父王从长安回来,这洛阳,就该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