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有此砥柱,何愁天下皆敌?何惧暗流汹涌呢?”
他微微一顿:
“至于叔正所言‘徐徐图之’……这一点王上也有言在先:
‘沉疴痼疾,非快刀无以斩乱麻!乱世用重典,治顽疾需猛药!’今日顿丘之举,并不是临时起意,乃是王上深思熟虑后的‘投石问路’,说白了,此处乃是‘试点’罢了!”
他上前一步,虽然是看向崔季舒,却仿佛是说给高澄和所有竖耳倾听的核心僚属:
“叔正可知,王上为何独选这顿丘李氏开刀?又为何允世子行此‘尽数归原主’的霹雳手段?”
不等崔季舒回答,他眼中精光一闪,条分缕析:
“其一,诚如刚才所言,顿丘实乃‘试点之地’!此地毗邻邺城,地处京畿,豪强盘踞之害,民怨沸腾之状,如同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李氏虽为巨蠹,然其根系多在顿丘一隅,尚未如赵郡李、范阳卢、太原王那般真正盘根错节、遍布天下。选此地下刀,犹如在痈疽最显处开第一刀,既可立竿见影,震动四方,又不至于顷刻间引发全盘崩坏!此乃‘精准试切,验药之效’!
其二,这将天地归还原主正是聚心之策!王上深知,若只是将李氏之田收归官有,再行分配,百姓所得不过‘嗟来之食’,感念有限,且易生枝节。
唯有‘悉数归还原主’,方是真正意义上的物归原主、拨乱反正!今日百姓山呼活命之恩,便是民心所向的铁证!”
“其三,日后这顿丘之果,便是天下之法!”
苏绰声音陡然一扬,带了几分开创者的豪情:
“王上要看的,不仅是豪强的反应,还有此法推行后的实效!土地归还原主,耕者有其田,今年的顿丘,赋税能否充盈?民心是否稳固?仓廪是否丰实?若顿丘能成一‘丰饶安宁’的标榜,则此法便可在河南、河北,乃至将来整个北国,依此推行,势如破竹!顿丘,便是王上与世子,为这浑浊乱世点亮的第一盏均田明灯!此局若成,当有大功啊!”
苏绰最后定定看向崔季舒,目光深邃:
“王上之深谋远虑,非常人可及。这快刀斩乱麻,斩的是积弊,立的是新规,聚的是民心,铺的是王道!如今,叔正可还有疑虑?”
崔季舒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后背冷汗涔涔,可内心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巨大震撼!
原来……原来世子这看似锋芒毕露的动作,每一步都踏在高王精心计算、早已铺就的棋路上!从选点到手段,从立威到聚心,从试点到推广……环环相扣,深谋远虑!顿丘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宏大棋局的开局!
世子入了棋局不假,可高王,才是那执棋布局、俯瞰全局的弈天之人!
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惊骇、叹服、敬畏、乃至一丝后怕——都化为一声长叹。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高澄,也仿佛对着晋阳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再无半句谏言,唯有心服口服的退下。有高王如此算无遗策、力撑到底,他还有什么好惶惑的呢!
高澄将苏绰所言字字听在耳中,胸中豪情大作!他并非不知前路艰险,但既然父王给了这般支持,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场乱世的棋局,他不仅要入局,更要执子争先,与父王并肩,将这浑浊乾坤,劈出一个朗朗青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