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多年前那个风雪夜又浮现在眼前：高澄出生时难产，她几乎丢了性命，而那个婴孩也奄奄一息。她记得自己是如何不顾产后虚弱，整夜抱着他，用体温为他驱寒；记得他三岁时一场大病，她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守在他榻前；记得他第一次随父出征，她在佛前跪了一夜……

“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透过珠帘的缝隙，娄昭君看到高欢一步步走上御阶。

他今日穿了正式的衮服，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面容肃穆，目光如炬，与昨夜那个在她怀中倾诉衷肠的丈夫判若两人。

“众卿平身。”高欢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百官起身，垂首而立。

娄昭君的目光扫过人群，寻找着高澄的身影。他站在武将队列的前排，一身戎装，英气逼人。那个曾经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如今已经隐隐比她还要高了。

“朕登基以来，夙夜忧勤，唯恐负天下所托。”

高欢的声音沉稳有力：

“然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朕今日要宣布一项重大决定。”

殿内落针可闻，娄昭君看见高澄的肩膀微微绷紧：

“朕决意立长子高澄为皇太子，入主东宫，以固国本。”

话音刚落，高澄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

“高澄，上前听封。”高欢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澄大步出列，跪在御阶之下。

娄昭君能看见他的后背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臣在。”他声音发紧。

高欢从内侍手中接过一卷金册，缓缓展开：

“朕承天命，抚有四海。皇长子高澄，英武聪慧，仁孝兼备，宜承大统。今立为皇太子，授以金册玉宝，入主东宫。尔其敬慎威仪，勤修德业，以副朕望。”

高澄深深叩首：“臣……领旨谢恩。”

娄昭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急忙用帕子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那个曾经让她操碎了心的孩子，如今跪在那里，接受着满朝文武的瞩目与朝拜。

高欢走下御阶，亲手将金册和一方玉印交给高澄。娄昭君看见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了什么，但声音太低，她听不清。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腾第一个高声喊道，随即跪倒在地。

紧接着，整个大殿的官员如同潮水般跪下，山呼声震耳欲聋。娄昭君看见高澄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扫过跪拜的群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她的心突然一揪，权力来得太快，她怕儿子会被冲昏头脑。但当她看见高欢站在高澄身旁，又稍稍放下心来。

朝会结束后，娄昭君在偏殿等候。

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看见高澄大步走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母后！”他几乎是跑着来到她面前：

“您听到了吗？父皇立我为太子了！”

娄昭君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触手滚烫：

“听到了，我的儿。”她的声音颤抖着，“母亲为你高兴。”

高澄突然跪下，将头埋在她膝上：“母亲，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

娄昭君抚摸着他的头发，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趴在她膝上撒娇。

“起来吧，太子殿下。”她轻声调侃。

高澄抬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母亲，您知道吗？父亲让我开府建牙，自置僚属。苏先生教我文事，窦姨父教我武略……”

他如数家珍般说着，语速越来越快。

娄昭君心中一喜，这样的安排着实称得上豪华，几乎是将朝中最有权势的文武都聚集在了东宫。

“阿惠，”她打断高澄的话：

“储君之位非同小可，你日后要记住，万事多和苏先生商量才好。”

高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母后还是这么爱操心。放心吧，有父皇在，我不会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