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能为高王麾下一小卒，此生已然无憾了！

“都督，”

亲兵统领靠了过来，看着他不自觉擦拭甲胄上灰尘的动作，低声道：

“快到地头了，您……心不静？”

侯景用力抹了把脸：

“甚么静不静的！？招子都放亮些！你没瞅见那城墙垛子后面、阴影里头，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们？！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腰杆挺直了，别吊儿郎当的，谁要是丢了老子的脸，回去有他好果子吃！”

这时，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亲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因常年饮酪浆而显得参差不齐的黄牙，粗声粗气地打趣道：

“俺说都督，您今儿个怎么也跟个新过门的小媳妇似的，扭扭捏捏，怕见家翁了？”

他拍了拍腰间横刀的刀鞘，试图用惯常的浑不吝来冲淡这凝重的气氛：

“咱爷们儿可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起滚出来的，甚么阵仗没见过？还怕他娘的几双躲躲藏藏的眼睛？您就放一百个心！只要您一声令下，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咱弟兄们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爷生娘养的好汉！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一番话说的豪迈，充满了沙场老卒特有的豪迈与蛮勇，可紧握着刀柄泛白的指节却泄露了他同样的紧张，即将面对天威的本能反应。

侯景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他转过头看向那汉子：

“好个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咱老侯也不要你下油锅闯火海，”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

“不过你既然胆儿这么肥，气魄这么足，那正好，一会儿替本都督去面圣，向陛下禀报军情如何？”

那刚才还豪气干云的汉子一听，脸色霎时变了，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先前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荡然无存：

“哎呦！都督！您可千万别拿俺寻开心！折煞俺了！俺这条贱命可担待不起！”

他看向前方城池，脸上满是敬畏，声音也充满了近乎迷信的崇拜：

“那可是陛下啊！俺听营里老人们说，陛下那是紫微星宿下凡，是真龙转世来收拾这乱世的！身上……身上可是扛着三条活生生的金龙护体的！

这等天上的人物，俺能远远望上一眼，沾点真龙之气，回去都能吹嘘三代了！哪敢……哪敢凑到跟前去当面说话？怕是陛下的天威一压，俺这腿肚子就得转筋，话都说不圆乎，到时候岂不是丢了都督您的脸面？”

他的话虽然粗鄙，却瞬间引起了周围几名亲卫的共鸣。

众人虽未言语，但眼神交汇间，都流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他们这些人，是侯景从尸山血海里挑选出的百战锐卒，或许真的不畏死亡，不惧任何战场上的明刀明枪。

但对于那位一手缔造了如今这庞大帝国、经历传奇如同神话、手握至高权柄的陛下，却是怀有一种根植于灵魂最深处的崇拜与敬畏。

侯景将他们每个人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撇了撇嘴：

“瞅瞅你们这点出息！”

他笑骂一声：

“一个个在战场上死都不怕的主儿，怎么一提面圣，都怂得跟见了鹰的兔子一样？恁地没见识！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放缓：

“都把心放回肚子里！以后跟着我侯景，总有你们见识真正大场面的时候！到时候，别他娘的给老子腿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