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眼死死盯着大殿顶部那繁复炫目的藻井，目光却空洞无物，仿佛穿透了雕梁画栋，望向了不可见的虚空。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吐出一些断续而令人费解的词句：

“昨日…太史令曾言：紫薇垣晦暗，荧惑犯南斗……”

他猛地仰起头，脖颈僵硬，脸上是一片茫然的恍惚：

“永元二年，永元二年那天的星象也是这般！也是这般炽如烈火、血光冲天啊！难道……难道……”

三十年前的那场改天换地的风暴，在这一瞬间，无比清晰地重现在他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是大齐永元二年的严冬，建康皇城在呼啸北风中颤抖，冰粒如刀，刮过宫墙玉阶，发出凄厉长鸣，天地间一片肃杀。

那时，年轻的萧衍伫立于乾元殿前，一身铁甲凝霜覆冰，寒意直透骨髓。他紧握刀柄的手指早已冻至僵紫，却仍旧蓄满不容动摇的力量。

风中弥漫着血腥与焚香混合的气味——一种甜腻而窒息的死亡气息。他低头望去，金砖地缝之间，尚未清理的深褐血迹正在严寒中凝固，那是废帝东昏侯残党最后的抵抗痕迹。

殿中，龙椅上坐着年仅十五岁的萧宝融，脸色苍白，眼中惊惶。

那人不过是自己扶植起来的傀儡，一个即将完成使命的摆设罢了。

赞礼官声音清朗，如同那年意气风发的自己：

“逆贼萧鸾，屠戮宗亲，妄行废立，人神共愤！雍州刺史萧衍，顺天应人，举义兵、清君侧！今承天受命，革故鼎新。朕，朕禅位于大司马、录尚书事，萧衍！即皇帝位，改元……天监！”

那一刻，年轻而锐利的目光扫过跪伏于殿前、噤若寒蝉的百官。那眼神里没有狂喜，只有足以灼烧天地的野望和铁一样的决绝。

那一刻，他不是忠臣，不是枭雄，而是天命。

天监！上应天命，下监万民！

扫除六朝腐气，再造一个朗朗乾坤的汉家江山！

“朕欲开江左百年未遇之盛世！”

即位不久，在建康宫城西北的清凉台上，新帝萧衍远眺远处万里波涛，对身后的尚书仆射沈约朗声如此宣称，意气风发，声震寰宇。

那时的他何等意气，仿佛连江水都为之一滞。

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正临人生巅峰。

乱臣贼子？篡位逆臣？他从不放在心上。

大齐腐败已久，宗室相残、民不聊生，他萧衍起于襄阳，领兵东下，一路民心归附、势如破竹。

他不是破坏者，他是新秩序的建立者。

他记得起兵之初，夜渡长江，浪急风高，他却立于船头指天为誓：

“天下苦齐久矣！吾不代天伐罪，谁可为之？”

他记得大军破入建康时，百姓夹道相迎，有人高呼：

“萧公至，吾辈生矣！”

他更记得登基之后，三日未眠，亲拟《天监律》，革除前朝苛政，广开言路、重用寒门。

他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才是举，方为治国根本。”

那些年，他北伐建功、南定俚洞，收复失地、拓土开疆；他设五经馆、立国学，亲自策试学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