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局安排的住处,是一间土坯茅屋。
墙壁是夯土垒的,屋顶覆着茅草。
屋里陈设简单,两个房间,各有一铺土炕、一张木桌并两条长凳,便是全部了。
萧有和还在沉睡。
孩子小小的身子蜷着,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杨宣娇凝视着儿子酣睡的面容,一股混杂着后怕与庆幸的暖流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孩子的额头。
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传来,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他们是真的逃出来了。
傅善祥见她眉宇间郁结难解,想开口劝慰。
可话到嘴边,却觉无论如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只轻声道:“消息未明,世事难料,姐姐还需保重自身,小王爷不能没有您。”
两人相对默坐良久,困意上涌。
正欲歇下,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于嫂、秦嫂、张嫂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见到杨宣娇,三人脚步一顿,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一言不发,径直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于嫂作为代表,先开了口,带着浓重的桂省乡音,直截了当:
“王娘,请恕我等隐瞒之罪。”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非是有意欺瞒,一是军情局规矩如此;二来……上头也觉得,未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让王娘知晓,平添烦扰。”
秦嫂和张嫂也深深低着头,默不作声。
杨宣娇看着这三位朝夕相处、昨夜更以命相护的妇人,眼眶猛地一热。
她急忙起身,上前一步,弯腰用力去扶她们的胳膊,声音已带了哽咽:
“于嫂,秦嫂,张嫂!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紧紧握住于嫂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动情道:
“昨夜若无你们,我母子与傅妹妹,早已是黄泉路上的孤魂了。”
“这救命之恩,我杨宣娇永世不忘,感激尚且不及,岂有怪罪的道理?”
她语气缓了缓,带上了几分嗔怪:
“只是……你们真不该瞒我。”
“若早知阿骧有此心意,处处为我母子着想,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你们……”
于嫂三人脸上露出些讪讪之色,嘴唇嗫嚅着,却也不回话。
杨宣娇目光在她们脸上稍作逡巡,心里霎时雪亮。
当初兄长杨琇青种下的那根毒刺,深扎心底,让她对西边势力日涨的阿骧,总存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提防。
那时若于嫂等人贸然表露身份,自己即便不立时发作,也定然心生隔阂,迟早会将她们调离身边。
想到此节,一抹混合着尴尬与悔意的红晕,悄然掠过她的脸颊。
傅善祥心思剔透,见状款步上前,柔声将话题引开:
“于嫂,我心中一直存着个疑问。”
“近些日子,小王爷忽然转了性子,好学不倦,日日缠着我问东问西。”
“这背后,可是你们授意的?”
于嫂见问到这个,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略带憨厚的笑容,坦然承认:
“傅姑娘莫怪,这事确实是我们撺掇的。”
她解释道,
“我们跟小王爷私下约定,只要他肯用心向学,多读书,多向您请教,我们便隔三差五,从宫外给他寻些新奇玩意儿进来,竹蜻蜓、西洋画片什么的……”
“原也是想着,让傅姑娘能常留在王妃这里,万一事急,好有个照应。”
杨宣娇与傅善祥对视一眼,皆是恍然,又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孩子那股突如其来的勤勉,根源在此。
傅善祥却微蹙秀眉,如水明眸中,疑惑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