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醇亲王载沣便已穿戴整齐，用过早膳。

载沣身着绛宝石蓝色朝服，胸前缀着象征亲王身份的补子，头戴宝石顶戴，腰间系着明黄色丝绦，整个人显得庄重而肃穆。

王府长史躬身在旁，是时低声提醒：\"王爷，该启程了，预计到长春宫时，巳时三刻太后娘娘应诸事已毕，正好接见。\"

载沣微微颔首，迈步向外走去。

晨曦透亮，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还笼罩着一层光晕，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载沣踏上前往长春宫的青石甬道，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心中已然做好了面见太后的准备。

长春宫内，隆裕皇太后已早早起身。她身着素色常服宫装，发髻简洁地挽起，虽不复往日盛装时的华贵，却自有一种端庄威仪，却也掩盖不住的病态。

以至六月殿内仍有炭火余温，熏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沉香味。

经过一番通禀，隆裕皇太后稍加掩面梳妆，才通传进谏。

\"醇亲王驾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载沣快步走进内殿，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醇亲王快起来。\"隆裕皇太后微微抬手，疑惑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听说你明儿个要南下天津，怎么不好生准备？\"

载沣起身，恭敬地站在殿中：\"是，奴才今日进宫，正是为了向皇太后辞行，并有一番交代。\"

\"民国政府组建的土地清丈局抵达天津数日，从天津卫多次发送电报催促内务府派遣官员至天津配合，土地清丈局那边也准备就绪，奴才不能再耽搁了。\"

隆裕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佛珠：\"天津......那地方不比京城，乃北洋新军所在，醇亲王此去，要千万小心。\"

\"皇太后放心，\"载沣沉稳地说道，

\"奴才此行，一是要配合民国政府的土地清丈局，清查皇室在天津的所有土地资产。那些地契、庄田的账目，奴才此行都会带齐全了，定会仔细核对，绝不让皇室的一寸土地、一分银两平白流失。\"

载沣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上：\"这是奴才合同内务府整理的天津皇庄土地产业，包括各处庄田的位置、面积、租种情况，还有几处当铺和码头的经营状况。\"

\"奴才已命人细细核对过，天津等地的产业，近三年来每年出产，但与先帝时期内务府会计司账目记载，出产数额差别甚大。\"

\"重新核定过天津等地的皇室资产后，奴才想重新规划地产业该如何运作。可否加强与各国洋行之间的商业联系，如从前朝廷海关的运营模式“外籍税务司制度”。\"

\"即朝廷授权洋人担任海关最高负责人（总税务司），组建由洋员主导、华洋混合的管理体系，实现了高效且相对廉洁的近代化运营。\"

\"如此将皇室资产打包，由洋人进行西洋经济方式运营，如此一则天津地方政府与袁世凯的中央民国政府都无法插手皇室资产。\"

\"此举只需与代理洋人商订协议，确定至少每年产出皇室收取多少银两，皇室内务府不再插手管理，可大量减轻皇室人员管理支出。\"

\"二则尝试对各个皇庄进行土地改革，从前在内务府会计司管理下的各个皇庄，每个皇庄由庄头直接统一管理庄田生产与收支。\"

\"其管理模式可概括为“承包责任制+层级管控”，即庄头从朝廷（内务府）承包庄田，负责组织生产、收缴租赋，同时接受内务府的严格监督。\"

\"皇太后，如今在庄头管理下的皇庄更是弊端众生，各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举不胜枚举。\"

隆裕皇太后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眉头微皱：\"这些年来，天津的庄头们......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其余各地的皇庄可想而知。\"

\"是啊！内务府派遣的监督官员尚且贪污受贿，如何能够有效的对各个庄头进行监督？\"

隆裕皇太后疑惑的看向醇亲王载沣，\"若要对皇庄进行土地改革，又当如何更改？可有章程？\"

\"皇太后容禀，此前皇庄在庄头管理下，皇庄的壮丁的户籍虽受庄头严格管控，人身自由受限，更接近“人身依附关系极强的农奴”。\"

\"可通过变更壮丁户籍，释放壮丁的人身关系，通过天津地方政府\"开户\"更改为自由人身份。其后可通过赎买获得土地，或者由皇庄对这些壮丁进行土地租赁或分包制度。\"

\"此举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皇室的管理支出，能提高皇室一定的经济收入。\"

\"并且此举能够大大改变皇室在于民间百姓对于皇室的既定形象，在知识分子、维新派甚至部分革命党人中，会赢得巨大的同情和赞誉。\"

\"有可能为皇室重塑一个开明、进步的政治形象，赢得巨大的道德声望和潜在的政治资本，甚至改变皇室在民国的定位。\"

\"但无法避免袁世凯通过民国政府以及各地官员对皇室资产进行干预，而且皇室所得的经济收益，不能如承包给洋人经营所获得的经济利益更加稳定。\"

隆裕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只有这两种方法吗？\"

\"其中各有利弊，那醇亲王你是如何考量？\"

\"回禀皇太后，这两种方案况且并未真正实行过，是否能够符合皇庄的现实情况，尚未确定。\"

\"不过奴才想的是既然都要改革，不妨两种方案都试一试。总能分出好坏。\"

\"如果能够决出优劣，为皇室获得稳定的收入。那么皇室就应该加大投入铁路、矿业、纺织、金融、传媒等新兴行业，转型为西方国家所说的大资本。\"

\"不过这也只是奴才与皇帝私下的遐想罢了！\"

隆裕皇太后微微掩面一笑，皇上与王爷可真敢想。若真是如此，哀家当真是对得起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