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客身形一滞,随后逃一般离开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才推着琳琅满目的早餐回来,推门就看到,青年仍保持着与他离开时相差不大的位置。
但张海客敢肯定,房间里恐怕已经被检查了一个遍。
心下叹气,他麻利将早餐在床边摆开,扬起笑容,极力推荐着各种餐点的美味之处,试图引起青年的些许胃口和兴趣。
张从宣对此无动于衷。
当另一个人的声音停下,房间便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张海客唇边挂着的笑容缓缓收敛,刻意维持的假象终于有些无以为继。
低头仔细摆好餐具,他在桌边踌躇半晌,低声开口。
“之前都是我的错,我混账,我无理取闹,您别因为我坏了胃口……”
仍旧一室静寂。
张海客干笑了一声:“那,我现在就走。”
退到门口,握住门把的时候,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了青年,道歉的话在嘴边几度删改,最后出口的却只是一句近乎乞求的轻声。
“……您多少吃些吧,好吗?”
门彻底关上了。
“咔哒”一声弹锁落下,几秒后,张从宣回过神,在后颈残存的钝痛中皱了下眉,起身,走到桌边看了看。
倒是卖相不错。
可他毫无兴趣,只是粗略扫过,便毫不留恋地走开,找到自己的衣服换上。
贴身物品刚刚已经检查过,一样没少。
穿戴完毕,张从宣掀起窗帘一角看了看,发现雨势已经快要停住。
这间房在二楼,视野相当不错,稍等了一会,他亲眼看到昨天那辆车开出了庭院。
是走了吗?
张从宣收拾了下东西,转身出门,下楼。
他倒不觉得对方真有胆子做什么,然而踏出门厅,被从背后喊住问起早饭的时候,心下还是不免一惊。
“……不吃了,你们收起吧,”青年镇定道,“我要出门。”
管家打扮的男人便主动提出,这里打车不方便,他们有备好的车和司机,想去哪都可以接送。
略作思索,张从宣没有拒绝。
身处人家的地盘,行踪本就是透明的,也不差这点小事了。
更何况,行李都还在前两天那间公寓里,他报出地址,准备先回去一趟,之后再考虑
花了点时间,顺利到达目的地。
张从宣开门进去的时候,张千军正顶着鸡窝头探头出来,见他一个人,挠着后脑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
“哪里奇怪?”
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正准备回房的张千军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着眸色认真的青年,他反而有些尴尬,抬手挠了下后脑。
“也没有,我就是奇怪张海客今天居然没跟着您,说起来,他之前来的时候脸色特别差……是做错事被您教训了?”
张从宣一怔:“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嗨,我瞎猜的呗,”张千军嘿嘿笑,“我以前做错事被师父教训了,也是那样,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下就蔫吧了。”
“不过……”
说到这,张千军有些惊奇,感慨道:“我之前还觉得您脾气太好了,张海客都敢那么没大没小。现在看来,他其实还是知道怕的嘛。”
如同当头被浇下一盆冰水,张从宣忽而呼吸一滞。
原本的恼火刹那间消匿了下去。
被两次打搅,又说了这么多话,张千军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转眼看清青年煞白的脸色,他一头雾水。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转而又很快找到了解释,“对了,您这么早回来,应该还没吃早饭吧?”
摸着肚子左右看看,他弯腰在冰箱拿出一盒鸡蛋和一袋挂面,还不忘扬声询问青年要不要吃。
轻声拒绝他的好意,张从宣独自回到房间。
一步比一步走得沉重。
关上门的刹那,青年忽然生出一阵虚脱的眩晕,不得不倚着门靠住,任由自己失力滑落在地。
张千军的话,无疑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无论这段奇怪的关系怎样开始,在此前后,两人名义和实质上的师徒关系仍旧存续。
这是完全不对等的身份。
张从宣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呢?
在那样超乎预料的意外之后,他本应该坚守底线,引导自己的学生回归正途,纠正错误的。
而不是心软、退让、妥协,直到逾越分寸。
但凡他能稳住原则,端正态度,好好引导,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张从宣可以说,完全是自己的错误举措导致。
他怎么又能反过来生气,怪对方不够理智、成熟?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张从宣如梦初醒。
他想起了更多细节……吵架的时候,海客提了好几次小官,甚至不惜以张启山作比。
当时,自己只觉得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却忽而惊觉,对方的那种口不择言,更像是长期积压情绪之后的爆发。
为什么他之前半点没发现呢?
毋庸置疑,张海客的掩饰十分成功,但张从宣自己的忽视也是不可容忍的失误。
也许……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思绪,青年吐了口气,几秒后,才拿出手机看了眼。
是京城的电话。
轻轻吸了口气,他按下接通。
……
另一边。
“……现在吗?可是还没到原来说的一天时间……”
对方的迟疑,张海客很理解,但他毫不动容地坚持了命令:“就现在,铃阵准备好了么?我一会亲自执行。”
“倒是准备好了……”手下还想说些什么,被外面进来的张隆半打断了。
“阿客,这么着急做什么?急躁难耐,可不像你。”
对这位多年在侧的长辈,张海客就没法那么强硬了,揉着眉心,他勉强扯起笑:“dNA检测已经足够确认身份,我着实想不通,海杏为什么会被说动……”
他对这些小辈向来刚柔并济,爱护有加,张隆半理解这种焦心,可仍旧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