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在叶片上缓缓晕开,竟与那些金色纹路融成一片。金脉草的抽搐渐渐平息,叶片微微舒展,像是重新获得了生机。苏瑶松了口气,却感到一阵眩晕,右肩的旧伤突然像被冰锥刺入,疼得她几乎握不住玉盒。
山雾不知何时重新聚拢,将整座崖壁裹进白茫茫的混沌里。苏瑶听见远处传来林小婉的呼喊,声音被雾气揉得发虚:“师父!您在哪里?”她想回应,喉咙却像被毒烟呛住,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药篓里的艾草灰被风吹起,在眼前织成细密的网。苏瑶忽然看见师父的身影在雾中浮现,还是当年教她辨识毒草的模样,手里拿着株血苔,语气严厉如旧:“医者辨药,先辨生死。这血苔看着像活血的圣物,实则是索命的勾魂索。”
“师父...”她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冰冷的雾气。指尖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在艾草灰里,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苏瑶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在雾中走出了很远,脚下就是陡峭的悬崖,碎石正顺着崖壁滚落,发出沉闷的回响。
她迅速退回安全地带,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盒中的金脉草是李大户家小子最后的希望,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山风里的腥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艾草的清香——是林小婉带着弟子们在撒艾草灰驱虫,这孩子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做出最妥当的安排。
雾中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是张思贞的采药钩撞到了岩石。“师父!”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带了清心散和解毒汤!”苏瑶循声望去,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正拨开浓雾走来,林小婉手里举着的火把在雾中晃动,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笑了,右肩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玉盒里的金脉草安静下来,那些金色的纹路在火光下重新亮起,像极了夜空中的星子。原来师父说的“医者如星”,不仅是独自闪烁,更是在迷雾中彼此照亮,沿着前人踩出的路,一步步把生的希望送到需要的地方去。
当林小婉扑到她身边时,苏瑶正将玉盒放进药篓深处。“师父您的手!”少女惊叫着抓住她渗血的指尖,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如刚熬好的药汁。张思贞已经将解毒汤递了过来,陶碗边缘还留着他的指痕,碗里的药汁泛着淡淡的黄色,是用最新鲜的金银花熬成的。
喝下药汤的瞬间,苏瑶感到股暖流从喉头淌下,驱散了肺里的毒烟。她望着两个弟子被雾气打湿的头发,林小婉的发间还缠着片艾草叶,张思贞的眉骨上沾着泥灰——那是刚才在陡坡上滑倒时蹭到的。
“金脉草保住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雾气渐渐散去,露出被艾草灰覆盖的崖壁,那些暗红色的血苔已彻底化为灰烬,在阳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泽。远处的山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开始鸣叫,清脆的声音穿过薄雾,像串被敲响的银铃。
苏瑶的指尖在水囊的竹编纹路里摩挲,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时,带着点山涧特有的甘冽。后背的冷汗被山风一吹,道袍贴在皮肤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右肩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条小蛇在筋络里钻动。她望着白鹇掠过树梢的身影,那些雪白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忽然想起张思贞第一次见到白鹇时,手里的医书“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那孩子总说,行医之人该有白鹇的品性,既要有守护山林的沉静,也要有振翅救人的果敢。
岩壁的青苔在指尖蹭出湿冷的绿意,苏瑶屈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晨钟的余韵还在山谷里荡开涟漪,她数着钟声的间隔——一共七响,是道观里早课结束的信号。此刻林小婉该在药房里翻找今日的药材清单了,那姑娘总爱把药方折成纸鹤,串在药房的横梁上,说这样药材会记得自己的使命。上次她偷偷数过,横梁上已经挂了三百七十二只纸鹤,每只翅膀上都用朱砂写着药名,风吹过时簌簌作响,像群振翅欲飞的药精灵。
山风里卷来松脂的香气,混着药篓里还阳草的清苦。苏瑶想起陈老伯家的土坯房,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已经泛黄,上面还粘着去年她开的药方。那老汉的小孙子总爱扒着药箱看,手指在银针盒上戳来戳去,被陈老伯用烟杆敲手背时,就会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笑。昨夜出诊时,那孩子已经能扶着墙根走路了,蜡黄的小脸泛起点血色,抓着她的衣角说:“苏大夫,我娘说等我好了,就把后山的野蜂蜜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