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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清清淡淡(2/2)

张思贞的目光落在“苏”字印旁边的小字上,是行极淡的批注:“雪莲性烈,需配蜜炙甘草缓之”。字迹比正文小了一半,却写得格外工整,像怕后人看错了似的。“师祖爷配药真仔细。”她轻声道,想起自己上次配药时,嫌蜜炙甘草麻烦,直接用了生甘草,被师父罚着熬了一下午药汤。

“他年轻的时候也毛躁过。”苏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有次给产妇配药,忘了把桃仁去皮,害得人家拉了三天肚子。他就把自己关在药铺里,对着药柜跪了一夜,第二天把所有桃仁都挑出来,一个个亲手去皮。”她指着药方上“桃仁去皮尖”五个字,那里的墨迹比别处深,“这是他后来特意加上的,说每次看到这几个字,就想起那个产妇痛苦的模样。”

林小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望着药方上那些认真的批注,仿佛能看到师祖爷挑桃仁时的样子,指尖被桃仁的绒毛扎得通红,却依旧不肯停手。那些看似普通的字迹里,藏着的哪是药名和分量,分明是一颗被愧疚和敬畏反复打磨过的心。

月光从窗棂溜进来,在药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张思贞小心地将药方抚平,忽然发现那方“苏”字印的边缘,有个极小的缺口,想来是刻的时候不小心崩掉的。她想起师父常说的“医不自治”,原来再厉害的医者,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可可贵的是,他们总能把失误刻进骨子里,时时警醒自己。

“明日练配药时,我要多称几遍甘草。”林小婉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郑重,“就像师祖爷说的,得让草木知道,我们是真心待它们的。”

苏瑶将药方轻轻叠好,放回玉盒时特意让那片紫菀花对着锦囊。青灰缎面与紫花瓣相映,倒比画里的景致还要动人。“你们师祖爷常说,药方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她的指尖在玉盒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温润的回响,“这些旧方子留着,不是让你们照本宣科,是让你们记得,每个药方背后都有个活生生的人,得用心去看,用心去配。”

林小婉的指尖轻轻掠过雪莲干,那干枯的花瓣像被冻住的雪片,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却又带着种历经风霜的坚韧。她想起去年冬天,药圃里的芍药根被冻得硬邦邦的,师父说这是“冬藏”,越是天寒地冻,根里藏的力气就越足。此刻摸着这雪莲干,倒像是摸到了被时光冻住的力量。

“雪山上的风,是不是比咱们这儿的刀子还利?”她仰起脸问苏瑶,眼里映着玉盒里的微光,“师祖爷背着药篓在雪地里走,脚底下的冰碴子会不会割破鞋?”

苏瑶将雪莲干拈起来,对着灯光细看,干枯的花瓣间还藏着几粒细雪似的结晶。“何止是割破鞋。”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遥远的怅惘,“他后来跟我讲,有次在雪坡上滑倒,药篓滚出去老远,里面的雪莲散了一地,他趴在雪地里摸了半夜,手指冻得像红萝卜,摸到最后都没知觉了。”她顿了顿,指尖拂过雪莲干的褶皱,“可他说,摸到第一株雪莲时,那冰碴子刺进掌心的疼,倒让他觉得踏实——知道这药能救人性命,再疼都值。”

张思贞已将那张雪山药方铺平在桌上,借着灯光辨认那些被磨得模糊的字迹。在“当归”二字旁边,有行极淡的小字:“需用酒浸三日,去其寒”,墨迹浅得几乎要看不见,想来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用酒浸当归,是为了让药性走得更快吧?”她转头问苏瑶,指尖点着那行小字,“就像去年王阿婆气血亏,您用黄酒炖阿胶,说酒能引药入经络。”

“正是这个理。”苏瑶的指尖在“红花”二字上停住,那里的墨色比别处深,像是被泪水洇过,“你师祖爷说,雪地里冻坏的手脚,就像被冰封住的河流,得用些活血的药当‘引子’,把气血这河水重新盘活。他那时在山神庙里熬药,没有酒,就用自己的烧酒壶,倒了半壶酒进去,说医者的酒,该进药罐,不该进喉咙。”

林小婉忽然发现雪莲干的根部,缠着根极细的红绳,和自己辫梢的红绳竟是一样的颜色。她小心地用指甲挑了挑,红绳脆得像晒干的灯芯草,一碰就断成了两截。“这红绳……”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惋惜,目光落在断成两截的红绳上,像看到了什么被时光剪断的念想。

“是他救的那个小姑娘系的。”苏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年雪灾,有个放羊的小姑娘冻僵在雪地里,手里攥着这根红绳,说是娘留给她的。你师祖爷把她救醒后,就用这红绳捆了株雪莲,说让雪莲陪着红绳,就像娘陪着她。”她将断成两截的红绳拈起来,轻轻放在“活”字刻痕旁,“后来那姑娘成了村里的接生婆,说要像你师祖爷那样,一辈子守着这方水土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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