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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清极不知寒(五十六)(2/2)

霍珩的语气越发冷淡:“师弟莫不是没有听清,贵妃方才说的,是要敬这位温公子酒,而非师弟你。”

“我自己来。”温予扯了扯霍无羁的衣角,走上前来,接过了霍珩手中的酒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霍珩的指.尖从她手背上划过。

杯子里的酒也溢出来一部分,洒在了她的手指上,指.尖被酒水浸润,晶莹剔透。

这触感,像毒蛇缓缓爬过,温予感到恶心。

同时,她清楚感觉到,她端着酒杯的那条手臂,起满了鸡皮疙瘩。

温予定了定神,垂眸看着杯中酒,脑海里想起的,却是那封信的嘱托。

她深知,她今日的一举一动,都极有可能关乎她的女儿能否顺利出生的问题。所以,她很谨慎。

信中说,让她尽量少食皇宫里的东西。

那她就一口都不吃。无论是点心还是酒水。早在她进宫前,就和霍无羁都用了早饭。原本霍无羁是不想吃的,是她冲他连撒娇带强迫,他才跟着一起用了一些。

所以,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吃,也能坚持到出宫。

方才,她之所以说她不饮酒,就是怕这酒里被下了不该有的料。

她不想喝。

但一听到霍无羁说要替她,她就有点着急了。

这里面如果没被下药倒还好,万一真的有,妨碍了他点兵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她将他拦下。

所以,她从霍珩手里接过了这杯酒。

“阿予。”霍无羁关切上前,用极其低沉的嗓音唤了她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不好做什么大的动作,便用那只没有持着酒杯的手,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

霍无羁唇.瓣翕动,对上她的目光,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但也没有后退,安静立于她身侧。

“这杯酒,陛下替臣妾喝。”说完,江毓儿把自己手上那杯加了料的酒,递到霍珩面前。

霍珩接过,朝温予举杯示意,扬起脖颈,一饮而尽。

江毓儿见他将杯中酒尽数吞到了肚中,眼睛里多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能不能怀上龙嗣,就看今晚了。

这酒,温予依旧不想喝。

她擡起另一只手,用氅衣遮面,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倾斜酒杯,尽数倒在了氅衣内侧。

须臾间,氅衣湿了大片。

她的这个动作,旁人看不到,站在她身侧霍无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对这里的人和物都很防备,为什么?

霍无羁正思索着,忽然听到江毓儿说了声:“陛下,臣妾...臣妾有点头晕。”

话音未落,江毓儿朝着温予站立的方向倒了过来。

更准确的说,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朝温予砸了过来。

温予的视线,被氅衣挡住。

她听到声音后,下意识擡眸,只看到一道黑影冲她倾斜过来。

她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温予又担心那人是真的昏倒,正准备伸手扶一把,腰间忽然一紧。天旋地转之后,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无羁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她耳边隐隐传来两声金属碰撞的闷响,和一道专属于霍珩的急切叫喊声。

“小心。”

只是不知,他这声小心,是说给即将摔倒在地的江毓儿,还是差点就被砸到的温予。

不等她回神,耳边又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随即,温予就感觉到,霍无羁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此时,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她整个人就像是镶嵌在他怀中一样。

温予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人们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温予微微转动脖颈,视线落在江毓儿身上。

江毓儿已经被霍珩抱在了怀里。

温予一侧目,刚好对上霍珩的目光。

他虽然抱着江毓儿,但眸光却依旧粘在温予身上。见她看过来,霍珩垂下眼眸,默默将江毓儿搀扶起来,把人交给了一旁的内侍。

内侍搀着她回到了座位上,霍珩却一步也没有走动。

温予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忽然瞥到了静置在地毯上的两个空酒杯和一支已经碎成了两截的白玉簪。

那根白玉簪,本该束在她发间的。

只一瞬间,温予便明白了,为何方才人们的反应那么大。

她的发簪在刚才那番拉扯中掉落,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暴露了。

所以,霍无羁才会用手护住她的脑袋。

他哪里是护她的脑袋,他只是拦住了旁人探过来的视线。

而今,她只一双圆滚滚的杏眸展现在众人面前。

人群又开始吵嚷起来。

“竟...竟是个女郎?”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

“秦太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温予默默把脑袋埋进了霍无羁的胸.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头顶的簪子掉落,是她不曾预想到的。

而霍无羁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听到有人将老师牵涉其中,他虎躯一震,猛然擡眸。

温予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推了推他。

霍无羁会意,慢慢卸了力气。一张素白纯净的小脸,从他臂膀间挣扎出来。

她粉黛未施,一头青丝柔顺披在肩上,像雨后的芙蓉,清丽妖冶,勾魂摄魄。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霍无羁扫了一圈窃窃私语的人群,最后目光回归到温予身上,说:“诸位,今日之事,是无羁一人的过错。与旁人都没有关系。”

说完,他上前一步,环住她纤细的脖颈,将那缕秀发至于掌心,绕了两绕,为她束好了发。

最后,他擡手拔下自己头顶的那根簪子,簪入到了她的发间。

而他自己,则从身后的几案上,随便寻了根竹筷。

全程,他没有避开旁人的目光,亦是不管旁人的流言蜚语。

自从知道霍珩也在觊觎他的阿予后,霍无羁本来就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开她的身份的。

却没想到,今日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如此,也好。

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霍珩总不好强占他的未婚妻。

霍无羁牵住温予的手,上前两步,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阵骚乱自殿门口传来。

众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只见一位风.尘仆仆,手持黑旗的传讯兵踉跄冲了进来。

来了。

温予在心中暗想,与霍无羁十指相扣的手却下意识加重了力气。

霍无羁垂首,看了她一眼。

但温予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传讯兵,半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北疆...北疆军情。”

话音未落,传讯兵轰然倒地,晕了过去。而他手里那卷来不及奉上的军情书也掉落在地上,掀起一片扬尘。

霍珩下意识捂住了口鼻,退后了好几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家父子。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前些时日的祁放寄来的那封信。

而头脑一片空白的,是霍无羁。

“北疆...祁师父还在北疆。”

他呢喃一声,只温予一人听到了。

人群中,也是一片哗然。

这一瞬间,再也没有人关注霍无羁身边那个男扮女装的人是谁了。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北疆...乃我朝天堑。北疆若破,我朝危矣。”

霍珩脸色白了几分。

“爹,您慢点。”秦执年一把年纪了,跑得竟比秦未还要快一些。

一时间,竟没人去管昏倒在地的传讯兵。

须臾间,霍无羁回神,他牵着阿予坐回到座位,嘱咐道:“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等温予应下后,他端起几案上的茶壶跑到了传讯兵那处。

这一边,霍珩已经从地上捡起了那卷军情书。

“如何了?”秦执年人还没走近,便高喊了一声:“信中说了什么?北疆如何了?”

百官们也都凑了过来,静等着霍珩说话。

可他的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了。颤颤巍巍的,好半晌都没拨开那木塞。

见到秦执年疾步走来,霍珩下意识松了口气。每每这种重大决策时刻,看到了秦执年,他就有了主心骨。

“老师,您先看。”霍珩顾不得尊卑有序,将军情书递了过去。

秦执年意识到不妥,却也不好在人前劝说他。更何况,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北疆。

他麻利卸下木塞,倒出了里面的信纸。

而这一边,霍无羁探了探传讯兵的呼吸。虽薄弱,但至少还活着。

霍无羁掐了掐他的人中,那人悠悠转醒,只是说话的声音异常沙哑

“霍...霍参将。”

霍无羁看着他干裂到出血的嘴唇,和缓说了句:“不急,先喝口水。”

传讯兵接过茶壶,咕咚咕咚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往喉间灌。直到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传讯兵才把茶壶放下。

“北疆...如何了?祁师父...又如何了?”霍无羁问。

负责传讯的这位,是祁放将军身边的侍卫。他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到京城的。

“公子,北疆防线被破,将军他受伤昏迷了。”传讯兵哽咽着,紧紧攥着霍无羁的手腕,指甲都快掐到他肉里了。

霍无羁听了,眸中满是担忧。

“放心,我会去救师父的。你先好好休息。”说完这些,霍无羁差了宫人将传讯兵送去了太医院。

他则默默站到了秦执年身侧。

秦太傅才把实现从军情书上挪开,便有人问:“太傅,如何了?”

看完了信的秦执年,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回鹘和柔然勾结,破了我北境防线。祁放将军不敌,重伤昏迷。”秦执年说着,把军情书递给了霍珩。

“老师,小心。”

“父亲。”

霍无羁和秦未见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连忙伸手搀扶。

“如此,可怎么办才好?”霍珩也将信中的话一字不落看完,惨白着一张脸,嘟哝了句。

霍无羁把秦执年交到秦未手上,走到霍珩面前,郑重拱手,道:“陛下,臣愿带兵前去驰援。”

“你?”霍珩语气里慢慢都是嫌恶。但转念一想,如果他去了,就没人缠着温予了。

若是一不小心死在了战场上,那就更没有人和他抢温予了。

他正思索着,又听到霍无羁说:“臣乃先帝亲封北方玄甲营副参,在座诸位,怕是没有谁比臣更合适前去。”

霍无羁不是没有听出他对自己的嫌弃,但他心系祁师父,必须要去。不得已,他还把先帝搬了出来。

“无羁,不可。”秦执年知道,他是担心祁放,但依旧不赞同摇摇头。他上前一步,说:“战场何其凶险,你学业都还没完成...”

“老师,朕倒是觉得,这不乏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霍珩打断秦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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