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都泛着酸意。
温予不是没有听出来,但她只是浅笑,并没应下他的话。
林琅见她不搭腔,转而换了话题:“温小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温予回应,侍卫长率先开口:“小姐,不可。”
林琅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有想过温予会不同意。却没想到,她还没说话,她身后的下人反倒先开口。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侍卫长那句不可,无疑是打了他的脸面。
温予冲侍卫长摇摇头,随即她又看向林琅,面带歉意:“侍卫长并非是有意顶撞,还请林公子莫要见怪。实在是前些府上来了匪人,若非是侍卫长警觉,我怕是早已成了他们刀下的亡魂了。”
她一本正经说着瞎话。侍卫长听了,都微微错愕。
温予的这番话,让林琅的面色缓和不少。但看向侍卫长的眼神,依旧不善。
“在座的诸位,没有外人,林公子想要与我说什么,不妨直言。”温予的嗓音柔和,说出的话却是坚实有力。
林琅暗骂她一句不知好歹,缓缓开口:“圣上口谕...”
他才说了四个,温予就打断了他的话:“林公子的意思是...圣上的口谕是给我的?你们...一行人也是因为为了给我带这条口谕,才转道敦煌郡的?”
林琅刚想开口说是,余光注意到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话到嘴边,他紧急调转了话锋。
“自然不是。我等来敦煌郡,主要是因为圣上有口谕带给新任敦煌郡守。”
温予笑了,特意松了一口气,高声扬言:“如此,我便放心了。我与圣上素不相识,想来圣上心系无羁,才托林公子给我们眷属带来几句话,是也不是?”
她知道霍珩对她的心思。
她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撇清和他的关系。
至于林琅身后的那位内侍官的来意,她更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想来,自那次宫宴后,宫里那位贵妃也察觉出了霍珩对她的心思,早已将她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不然,她也不会派身边最为亲近的内侍赶来北疆这等不毛之地了。
林琅喉头一哽,随即点头,说:“正是如此。师兄征战辛苦,圣上心系师兄,故而派我等前来,慰问其家眷。”
温予听到她说‘家眷’二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这二字一出口,她和霍无羁的关系便算是定了性。
她是他的家眷。
故而,无论那道口谕是什么,她也就不用怕了。
好半晌,林琅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最开始,林琅并没有将温予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一个生的貌美的寻常女子。而霍无羁和皇上,恰好喜欢她这种长相。
他小瞧了她。
更没有料到,她一开口,就是给他下套。
林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戒备起来。
他之所以来北疆,并非陪秦未送粮草,更不是为了给敦煌郡的郡守送什么劳什子口谕。
就算是有口谕,也是带给她的。
他来北疆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说服她提前回京。这是皇上交代给他的秘密任务。尽管在此之前,他也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温予不再说话,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林琅斟酌一瞬,小心开口:“圣上说,北疆贫瘠,霍参将征战辛苦,其家眷断然没有在北疆受苦受难的道理。故差我等,护送请温小姐进京。”
见识过她的心机后,林琅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来意。
“进京?”温予故作懵懂:“我在京城无亲无故,为何要进京?”
林琅一时语塞。
温予又道:“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当初进京,我便是去投靠霍无羁的。他如今身在北疆,我自然也是要在北疆的。烦请林公子转告圣上,温予谢过他的好意,但京城并非我的归宿,我便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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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程,温予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减,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
如果忽略她说话的内容,只听声音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极其温婉的女子。
正如厅内埋头饮茶食点心的一众随从一般,他们听不出她和林琅话里话外的软刀子,当真以为她只是一位生的出众的温柔女子。
不仅说话得体,容貌亦是昳丽无双。
独独林琅,每说一句话,都会被她不着痕迹地噎回去。
是以,一杯茶没喝完,林琅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又无可奈何。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皇上看上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师兄也喜欢她。
和霍珩相比,还是师兄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他担心这个女人在师兄面前告状。
万一,她说他欺负她,可怎么办?
林琅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心悦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
更何况,温予之所以来见他,就是为了想要弄清楚他们一行人来此的目的。
他们意图在她,而非霍无羁。
现在,目的她也摸清楚了,自然也就没有了想要继续和他们斡旋的念头。
故而,就在侍卫长思索要不要安排他们一行人用饭的时候,忽然听见温予开始委婉赶人了。用的理由,还是林琅信口胡诌过的话。
“时间不早了,都该用午饭了。”温予瞥了一眼一旁的更漏,随即转向侍卫长,说:“今日府上有客人,吩咐厨房,多做几道下酒菜。”
侍卫长颔首,正准备吩咐人去做,忽然又听到温予说:“且慢。”
侍卫长顿下脚步,又听到她说:“我差点忘了,在座诸位,怕是不能再咱们府上用膳了。林公子刚才说,他带了圣上口谕给郡守。若是误了圣上的大事,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诸位还是先去给郡守送去圣上口谕,更为妥当。”
温予说这话时,林琅才捏了一块桌案上的糕点,正准备往嘴里送,忽然听到她这般赶人的言论,面色一赧,硬生生将糕点又放回了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