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这两团的昏黄灯光也跟着晃动,晃得她有点恶心。有点像晕船,可又吐不出来,卡在中间,实在是难受。
也许是因为她站在上帝视角,知道这个时候京城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她的脑海中,总是会不可遏制的浮现出一些血腥的画面。
她本来就有点反胃,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那些血腥画面,让她更加不舒服。
她强忍着,指甲近乎攥到了掌肉里。
马车依旧在摇晃,她脑子的画面也像放电影一样。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她再也忍不住胃里那阵酸楚。
她甚至来不及给车内其他人预警,迅速躬起身,一手捂着嘴巴,生怕吐到马车内,另一手则拍了拍霍懈北的背,含糊不清地吐了句:“快停车。”
马车速度逐渐停下来,霍懈北也从马车上跃下。不等他掀帘询问,温予埋头冲了出去。
她依旧弯着腰,原本捂着嘴巴的手扶着车门,另一手则下意识护住了小腹。
霍懈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顺着她的脊背。
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凛风猎猎,霍懈北的手心却浸出一层冷汗。他紧了紧拳头,低问了句:“还好吗?”
温予摇摇头,说:“没事,别担心,我只是有点晕车,想吐。”
话音未落,她又开始犯恶心,一把推开站在她身前的霍懈北,干呕起来。
和刚才一样,她依旧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霍懈北看着,眼眸逐渐变得幽深起来。他利落卸下肩上的背包,从夹层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递到了温予鼻下。
“不着急,慢慢吸一口。”他说。
一阵清幽的梅香充斥整个鼻腔,那阵令人恶心的感觉逐渐消散。
这瓶梅花露是临行前无妄偷偷塞到他手中的,他说,如果温予在这过程中有任何的不适,都可以用这瓶梅花露解决。
他好像知道,温予会不舒服一样。
温予稍缓了缓,对霍懈北说:“我没事了,继续赶路吧。”
“确定没问题吗?”
温予点点头,说:“这瓶花露很管用。”
霍懈北把木塞盖上,把小瓷瓶递给她,说:“这个你拿着,如果还想吐,就倒出来一些,涂抹在人中处。”
“好。”温予没有推辞,攥着花露重新坐回到车内。
安平公主依旧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见她坐回来,关切问道:“你还好吗?”
温予冲她笑笑:“殿下放心,我没事。”
她脸色苍白,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莫非是吃坏肚子了?”安平依旧是一脸担忧。
不等她回答,一旁的稳婆笑盈盈说了句:“老奴倒瞧着,像是害喜呢。”
温予脑海嗡的一声,她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脑海里却闪过无妄和她说起过的两个月的话。
公主讶然:“害喜?”
温予回神,嗯了一声。
安平冲着霍懈北的背影擡了擡下巴,好奇问道:“孩子的父亲,是他吗?”
温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又一次把目光落在了她的孕肚之上。
显然,她不能告诉公主,她怀着的,是她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孩子。
“是。”片刻后,温予点点头。
安平也笑着抚上了肚子,说:“郎才女貌,真好。”
忽然,温予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这一次,她和霍懈北真的改变了西州的命运。那安平公主和驸马也就不会死,那霍无羁身为小世子,他的命运也会彻底被改变。
那么,他也就永远都不会被押上刑台。
那么,他也就永远都不会再遇上她。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会存在吗?
温予眸光一怔,胸口忽然有点闷,像压了一块大石。
也是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霍无羁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回京赴死了。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他,或许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她一定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殿下,想好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温予忽然开口,问。
安平闻言,和詹兆清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意,随即她点点头。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詹兆清。
他说:“石韫玉而山辉。单名一个韫字,男女皆可用。”
温予听着,却又一次失了神。
是了,如果他不曾上过刑台,如果他不曾遇到她,他自然也就不叫无羁了。
“詹韫?好名字。”温予低声咕哝一句,似是要记下他的名字。
詹兆清摇摇头,说:“不,是霍韫。殿下的骨肉,自然是随殿下的姓氏。”
安平又补充道:“就连小字,我阿兄也帮忙取好了呢。你想不想知道?”
温予点点头,说:“想。”
“如果是女孩,就取字知微,见微知著的知微,好听吧。”安平好像格外希望她这一胎是个女儿,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止了声。
“那如果是男孩子呢?”温予问。
“无忌,百无禁忌的无忌,同样是我阿兄取来的。”安平缓缓开口。
无忌?
霍无忌,霍无羁,同音不同字。
温予愣了一瞬,紧接着轻笑一声,说:“好名字。”
话落,温予缓缓擡手,轻抚了抚公主的肚子,温柔说道:“他一定会好好长大的。”
安平垂眸浅笑:“借你吉言。”
赶着车的霍懈北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收入耳中,他暗暗咂摸了一遍‘霍韫,霍无忌’这两个名字,心里莫名得到一丝慰藉。
同时,还有一点不舍,对霍无羁这个名字的不舍。
温予坐着,把玩着小瓷瓶的同时,脑海里却又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她记得清清楚楚,霍无羁的生辰是冬至日。
可如果安平公主没有受到惊吓和刺激,那他还会不会出生在今晚?公主生他的时候,还会不会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