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场沸腾的议论声中，菲利普·琼斯，这位来自劳斯莱斯的权威工程师，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秦奋。

他的脚步沉稳，眼神中充满了技术人员特有的审视与探究。他没有走向那台万众瞩目的“昆仑”，而是走向了创造这台机器的人。

这一举动，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瞬间让现场无数的媒体记者从数据的震撼中惊醒过来。

“快！快跟上！”

“镜头对准那个华国人！”

刚才还围绕着GE和西门子展台的记者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调转方向，扛着长枪短炮，潮水般地向红星集团那小小的展台涌去。

闪光灯疯狂地亮起，将这片小小的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先生！请问您是红星集团的负责人吗？”

“请问‘昆仑’机床是贵公司的独立研发成果吗？”

“如此惊人的性能，背后是怎样的技术支撑？贵公司是否会向全球市场出售？”

无数的问题，夹杂着英语、德语、日语，瞬间将秦奋包围。

而此时，被冷落在一旁的GE和西门子高管们，脸色愈发难看。他们就像是被时代抛弃的旧王，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和光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方挑战者夺走。

杰克·斯特林已经从最初的失态中恢复了些许镇定，但铁青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依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反倒是他身旁的西门子CEO，约瑟夫·鲍曼，这位以冷静和强硬著称的德意志人，在短暂的沉默后，决定做最后的挣扎。

他拨开人群，走到了媒体面前，声音洪亮，试图重新夺回话语权。

“各位，请冷静一下！”鲍曼的声音通过记者的麦克风传遍全场，“我承认，这台来自华国的机器，在刚才的展示中，表现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性能。”

他先是给予了有限的肯定，这是资深政客和商界领袖的惯用伎俩，为了让接下来的转折显得更加“客观”和“公正”。

果然，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是，性能并不代表一切。工业的核心是成本与效益的平衡。像刚才那样的数据，确实惊人，但诸位想过没有，要达到那种精度，需要付出何等高昂的代价？”

他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一种引导性的诘问：“我的判断是，这一定是一台像制造航天器一样，不计成本堆砌出来的实验品！它或许可以在展会上博人眼球，但在现实的工业生产中，它没有任何商业价值可言！”

“是的，没有任何商业价值！”鲍曼斩钉截铁地重复道，试图将这个概念植入每个人的脑海。

这番话，可以说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合理的反击点。

既然在技术数据上被彻底碾压，那就攻击你的成本，否定你的商业前景。这是一记釜底抽薪，试图将“昆仑”从一个颠覆性的工业产品，重新定义为一个昂贵的、不切实际的“技术展示品”。

不少原本处于震惊中的业内人士，听到这番话，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这太合理了。

在工业领域，性能的提升从来都不是线性的。为了将精度从0.01毫米提升到0.001毫米，付出的成本可能要增加十倍甚至百倍。红星集团造出这样一台“怪物”，很可能是在核心部件上采用了天价的、甚至是实验室级别的定制零件。

如果一台机床的售价高达数千万甚至上亿美元，那它再好的性能，对于绝大多数企业来说，也毫无意义。

一时间，刚刚还对“昆仑”顶礼膜拜的舆论风向，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动摇。

面对鲍曼的公开质疑，以及周围媒体探寻的目光，秦奋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或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鲍曼把话说完。

直到现场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他才从旁边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一支话筒。

“鲍曼先生说得很有道理。”秦奋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清晰，通过扩音设备传遍了整个展馆西厅，“工业的核心，确实是成本与效益。一台没有商业价值的机床，无论性能多好，都只是一个昂贵的玩具。”

他没有直接反驳，反而先是认同了对方的观点，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就连鲍曼自己，也微微一愣。

秦奋没有看他，而是环视了一圈将自己层层包围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制造业精英、潜在客户和媒体记者。

他平静地问道：“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从业几十年的业内专家。那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决定一台高端五轴联动数控机床成本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恰到好处。

它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对“昆治”性能的空泛猜测，引导到了一个具体、专业且所有人都关心的话题上。

“当然是数控系统！”一名来自法那科的工程师立刻回答，“一套顶级的五轴联动系统，价格能占到整机的三分之一！”

“还有伺服电机和驱动器！”另一名德玛吉森精机的技术总监补充道，“高响应、高精度的伺服系统，价格极其昂贵！”

“主轴！电主轴的动态平衡和热稳定性，直接决定了加工质量！”

“精密轴承也不可或缺，特别是主轴轴承和丝杠轴承，必须是P2级以上的产品！”

“光栅尺，绝对式光栅尺，海德汉的最顶级型号，一米就要好几万欧元！”

“还有基础铸件，必须经过严格的时效处理，才能保证长期的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