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取所需罢了。”陈然目光扫过那些竖着耳朵听的玩家,“他们乐在其中。”
楚留香颔首,继而正色道:“左二爷经此一事,心结虽未全解,但已愿意尝试化解与施家的恩怨。薛斌那小子,也算有担当,接下来两家是战是和,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此番多亏陈大人坐镇,左二爷方能在震惊失措之余,存有一丝冷静,愿借官府之势寻求真相而非一味沉溺悲痛。”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陈然在此事中无形的震慑和安抚作用,又将功劳轻轻推了回去。
陈然自然明白,淡然一笑:“陈某并未做什么。是香帅巧思仁心,成全一段佳话。”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大人这是要启程?”楚留香见锦衣卫们已在整理车马,问道。
“风雪既停,自然要继续赶路。”陈然点头,“京城之中,尚有公务。”
“如此,楚某便不远送了。”楚留香拱手,“山高水长,但愿日后还有与大人把酒言欢之日。”
“定然。”陈然亦拱手还礼。
楚留香又看向怜星、风吹雪等人,微笑致意,目光在风吹雪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赞道:“这位姑娘气息清冽,步态轻盈,想必尽得尊师真传,日后江湖之上,必有一番作为。”
风吹雪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香帅过誉。”态度不卑不亢。
楚留香哈哈一笑,不再多言,身形一展,如一片流云般掠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庄园重重的屋脊之后,洒脱不羁。
玩家们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脸崇拜向往。
“好了,别看了。”陈然出声,“收拾妥当,出发。”
车队很快驶离了左家庄。
马车碾过积雪的道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车厢内,陈然闭目养神。
怜星看着他,忽然轻声问道:“经此一事,左施两家的恩怨,当真能化解吗?”
陈然未睁眼,只是唇角微扬:“种子已种下,浇灌了足够的无奈、亲情和希望。能否开花结果,看天意,也看人心。但总好过继续浸染仇恨的毒液。”
他顿了顿,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雪景。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很多时候,需要的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真相,而是一个能让各方都能走下去的……台阶。”
“楚留香给了这个台阶,我们顺水推舟,异人乐在其中,左轻侯得到了安慰和希望,有情人得了相聚之机。这便够了。”
怜星沉默片刻,嫣然一笑:“有时觉得,你比那能掐会算的江湖术士,看得更透。”
“不是看得透,”陈然重新闭上眼,声音渐低,“只是懒得折腾……”
怜星看着窗外雪景,心生感慨,“他们两家有楚留香从中调和,那我们呢?”
是啊,自己姐姐因为情伤,恨透世间男子。我们的前路风波,又有谁来为我们搭一座桥,寻一个台阶?
若想和陈然在一起,姐姐那道坎,始终是得过去的。
怜星越想心中越是烦闷。
陈然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怜星知道他听见了。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暖炉里银炭轻微的爆裂声和车外的风雪声。
过了许久,久到怜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陈然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清晰无比:
“我们不需要台阶。”
怜星一怔,转头看他。
陈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深邃,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和疏离,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为何?”怜星下意识地问。
“因为我和你,本就在同一条路上。”陈然的声音平稳而笃定,“于我而言,我想走的路,不需要别人来搭桥铺阶。”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狐裘自肩上滑落些许。
“若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这锦衣同知,岂不是白当了?”
他没有说什么山盟海誓,也没有描绘什么具体的计划,但话语间的从容与自信,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分量。
怜星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悄然蔓延开来,驱散了方才那点莫名的愁绪。
“谁要你护着了。”怜星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唇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我自己能应付。”
“是是是,”陈然从善如流地点头,重新裹紧了狐裘,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怜星宫主武功盖世,是在下多虑了。那以后就烦请宫主多多庇护在下了。”
“油嘴滑舌。”怜星嗔怪地瞪他一眼,眼底却漾开了真切的笑意,方才那点感伤已被冲得无影无踪。
是啊,前路或许艰难,但有他在身边,似乎那些风雨也变得不足为惧了。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像左轻侯和施家庄那样,需要外人费心搭建一座脆弱的桥梁。他们的路,他们会自己走出来。
车队在雪原上平稳前行,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蜿蜒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
风雪已歇,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一片琉璃世界。
车帘微微晃动,隐约可见车内男子闭目小憩的侧脸,和身旁女子悄然为他拉好狐裘的纤细手指。
前路还长,但车厢内的这一方小天地,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