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看着眼前这对被情爱所困的年轻男女,知道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他们是否能在一起这件事上,关于自身的病痛、甚至铅中毒的长远危害,都被这强烈的情感执念所覆盖,他们的病,很大程度上源于对这段感情的执着和求而不得的痛苦,若是能看破放下,心境开阔些许,身体或许能自行调理恢复一些。
然而要说陶窑村有没有真正积劳成疾的存在,还真有,那是第三个找上徐景行他们的人,是一位姓周的寡母,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太多,瘦骨嶙峋的,面色蜡黄中透着一丝灰败,咳嗽起来仿佛整个肺都要被咳出来,需要搀扶着才能站稳。
然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双懵懂年幼的儿女,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旧衣服,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徐景行师徒俩。
经过一番仔细询问,徐景行他们知晓这周寡母的丈夫,早年因陶窑事故而不幸丧生,她一个人,靠着给村里的陶窑做零工顺带侍弄家中的田地,勉强拉扯自己两个年幼的孩子。
然而长期的营养不良以及艰辛劳作,甚至加上铅毒对她的持续侵蚀,早已将她整个人彻底掏空,慧圆禅师仔细为她诊脉后,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悯。
他将徐景行叫到一旁,低声道:“这位女施主五脏俱损,气血枯竭,金毒已深入骨髓,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药石之力,恐难回天,最多只能为她稍减痛苦,延续些许时日。”
徐景行自己就是一名医者,自然也看出了这周寡母的状态,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一位母亲,为了孩子为了生存,是如何的压榨自己生命力直至灯枯油尽的,她的执着,并非为了享乐或情爱,而是最原始最坚韧的生存与母爱,她不是不怕病,也不是不怕死,而是她别无选择,只能硬生生扛着,直到扛不住为止。
她的病,才是真正的积劳成疾,是生活重压与环境污染共同作用下的一场悲剧,虽说她执着于生存,但她也不过是为母则刚而已。
悄悄前来希望自己能得到救治的村民中,这几位让徐景行他感悟深刻,因为他看到了人性在病苦前的种种表现。
如陶小宝,他贪图享乐,不顾健康,畏苦惧痛,如那对年轻男女,因外界阻碍而产生忧怨愤怒,郁结于心,最后反伤自身,如周寡母,她的执着源于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无条件的母爱,虽令人敬佩,却也折射出底层百姓在命运重压下的无奈与悲凉。
陶窑村村民们的痛苦,皆是因为无明愚痴,他们看不清真相,更是放不下执念。
“师父,弟子已有了悟。”徐景行声音低沉的开口道:“病苦之因,外有环境毒物,内有心念执着,贪嗔痴三毒,亦是催发身病加重病苦的根源,若不能从根本上化解这些执着,即使解了铅毒,村民们也会因其他执着而陷入别的痛苦当中。”
慧圆禅师闻言颔首道:“你能悟到这些,已是大善,众生之病,身病易察然心病难医,欲救其身,常需先医其心,而我等修行,亦是要勘破这些执着,方能真正离苦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