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宁番外5
阿九在八月下旬时,曾离开兰溪启程去往他府,为程行彧取商号账本。
今年与以往不同,他心里装了个姑娘,打算回来就去与她表明心迹,所以沿途赶路,本来要花四个月才能跑遍的地方,他仅花了三个月,就溜完一圈。
虽然小姑娘不像夫人那样喜欢珠子和书籍,可阿九还是学着他家爷,沿途遇上年份品相不错的药材,都顺手买一些,先寄回云府。
终于,在年前他赶回了缙宁山,却又察觉到有些事改变了。
她,为什么躲着他?
只有第一日回来时,在夫人小院碰到过她一次,却眼神回避,不敢与他直视,没一会儿更是溜的比兔子都快,他都来不及把那些药材和两副金针送给她。
然后,连续三日,阿九都没等到她的身影,一打听才知道,竟然在他回来那日就连夜下山去了!
唐晴鸢自从在第一次书院开放日见过海叔那手利落的断腿手法后,突然间就陷入了一种矛盾和自我怀疑中。
她知道阿九是程行彧的人,后来更从云小袖口中得知他曾经是皇家亲卫的过往。
宫里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人物?虽说往事随风,如今他也是有户籍护贴的兰溪良民,但是唐晴鸢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阿九指曾经杀过多少人,使过哪些虐人手段,是不是像画本子里的那种秘密侍卫,什么腰斩、车裂、贴加官……
她光想想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究竟该怎么做呢?好不容易春心荡漾,喜欢上一位小郎君,结果又是个煞气重的,弄得她有些不敢招惹却又舍不得。
前些日子他不在山上,唐晴鸢好歹还能使用拖字诀,每天混日子,尽量不去纠结他们之间的问题,但是这几日他竟然提前回来了,对上他那双眼眸又忍不住心生退意,干脆借口下山义诊,找个地方重新整理思绪。
要?还是不要?
问?还是不问?
忍?还是不忍?
愿,还是不愿?
今日是义诊的第四天,唐晴鸢在兰溪城外四十里路的土地庙里小憩,下午还有一波义诊,等结束后她就会跟着旅行社经过的马车去下一个村落。
虽然只有她一人下山义诊,但这几年治安好,附近又都是村户,更都认识她,所以唐晴鸢也不害怕。
趁着中午休息,一个人坐在土地庙前,手中拿着一根干草,一节一节地折断,然后又重新捡起一根草,再一节一节地折断……如此无数次,脚下已逐渐堆起一层薄薄的碎草。
阿九听了夫人的建议,穿了一套白色绣暗纹衣袍。在他看来,白色不耐脏,气势不够强,办事不利索,这种浅色的衣裳从来不在他的选择内。但是得知小唐大夫尤为中意白衣侠客后,他还是听从夫人建议,头一回这么打扮,更特地挑选了一匹白马,一路小心骑乘而来,不曾让衣袍沾染到半点尘泥。
一身白衣,一匹白马,说不出来的英俊洒脱,惹得村里姑娘频频回首。
阿九牵着白马站在远处,白得晃眼,只要唐晴鸢一擡头就能发现他。却偏偏小姑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愣是一点都没注意到。
忽然他察觉到有人正向这边急跑而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见到一个婶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手撑膝,焦急喊道:“小唐大夫,小唐大夫,不好了,有人从屋顶上摔下来,好像受伤了,您快过去看一看!”
她的声音令唐晴鸢猛然惊醒,听见有人受伤,她拎起药箱起身,一边问一边搀扶着那位婶子:“花婶,还走得动吗?是哪家出事了?”
花婶跑得急,这会儿即便停下来,依然喘得厉害,要让她再跑个回程委实是为难她了,只好手指来时方向,颤声道:“前面三百步开外,正在修缮房顶的老刘家!此时应该去了不少人,你直直的过去,应该能听到喧哗声!”
“小唐大夫,你先过去瞅瞅,我看那人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花婶我喘口气再过去!”
今年村里人家都赚了点钱,家家户户便想在过年前重新修缮一下各家屋顶,补泥添瓦,省得来年下雨还要用盆接水。前些日子大家互相帮忙,也没见谁家出过事。谁能想到人会从房顶上摔下来,这还是大过年的,怕要遭不少罪。
听见人还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唐晴鸢口中忙应下:“诶!婶子,我这就去。”
她背起药箱向花婶手指方向跑过去,却因心急没注意到石子路上有一块凸起的小石头,脚刚踩上去,蓦然一滑,直接把脚崴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花婶也被吓一跳:“小唐大夫!”
唐晴鸢忙安抚她:“没事没事……”
想到屋顶坠落的人还昏迷着,便忍着疼痛站起来,轻轻踮脚前行。
却在要下脚走第三步时,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双脚悬空,吓得她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似的。
“把药箱抱好,我带你过去!”
竟然是阿九,还是一身白衣的阿九,唐晴鸢被那身白衣晃得心神浮动,只呆呆地顺着他的话“哦”了一声。
做过皇家亲卫,又跟过程行彧,阿九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不弱,唐晴鸢的失神以及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痴迷被他看在眼里。
但此时不是细谈交心的好时候,所以,平日里话最多的阿九只是一声不吭地把唐晴鸢抱起,往花婶指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