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北:【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了,时妹妹当初想要摆脱江家其实能够理解,估计现在回来内心也挺别扭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家怎么面对你,你得给人家一段缓冲的时间。】
再往下,就是顾池北问他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有回他,一连发了几个语音通话和一大串表情包。
江辞深重新滑到页面的底端。
电梯打开的一瞬间,他点了右上角的三个点,紧接着指尖悬在“清空聊天记录”一行上,下一秒,点击,清空。
什么内心别扭,什么缓冲时间。
他看她就是一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
时桑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后,才突然意识到收拾餐桌跟洗碗这两个问题。
这里只有筷子是一次性的,其他的餐具都需要人来清洗。
她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走进厨房,把碗跟餐盒都刷了,还顺便擦了擦桌子,就当是稍微报答他一下了。
随后时桑去卫生间洗她自己的卫衣。
泡沫打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儿不太寻常的动静,时桑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便听到有人按完密码锁走了进来。
脚步声比较轻盈,像是女性的,所以大概率不是江辞深。
彼时,时桑的手上还沾着泡沫水,她也没顾得上清理就直接站了起来,从卫生间探出去一个脑袋,张望了一下。
对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妇女。
她一看到时桑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问道:“您就是时小姐吧?我是江先生请的钟点工。”
时桑点了下头,回应了一句:“您好。”
“是这样的,江先生平时的一日三餐也是主要由我来负责的,但是今天上午我家里临时有事,没来得及赶到这边,江先生就在外面的餐厅订了点饭菜带回来,然后他现在打电话让我过来收拾一下。”
说完,赵佩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餐桌,见桌面上被整理得很干净,一脸诧异地扭过头看向时桑。
时桑这会儿明白了她的身份跟来意,朝她解释:“我不知道他请了钟点工,所以刚刚我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赵佩兰虽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没有提前打个商量,但是雇主的事情也不好多问,便进厨房拿起一旁的粉红色围裙给自己系上,娴熟地拎起清洗桶又走了出来,对上时桑打量的眼神,她说:“好的,那我现在去打扫一下房间里的卫生。”
时桑杏眼睁圆,紧紧地盯着她身上的围裙:“这条粉红色围裙……是您的?”
赵佩兰说:“是啊。”
时桑愣了一下:“也就是说,一直都是阿姨一个人在使用吗?”
“难道还会有其他人用吗?”赵佩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围裙,平常雇主也不会亲自下厨,她就一直暂放这儿了,“反正一直都是我在用的。”
赵佩兰说完就拎着清洗桶去次卧打扫卫生了,时桑重新蹲在卫生间里洗卫衣,拿着块肥皂在同一个地方蹭来蹭去,看上去有点儿魂不守舍的。
搞半天,原来那条围裙不是林卿月的啊……
“时小姐。”
赵佩兰在房间里喊了她两声,她正愣着神没有听见。
“时小姐?”
赵佩兰不得已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时桑蹲着的背影,试探地又喊了一声。
时桑终于听见了,转过头。
“时小姐,次卧室床头柜上的手机是您的吧?我看一直振个不停,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意识到应该是有人在给她打电话,时桑去洗了一下手,回到房间拿起手机。
来电人显示是江叔叔。
时桑立刻摁下接听键。
江晨风为人处事一向都比较直接,这会儿电话一接听,他就没有任何铺垫地问:“尔尔,你回申城了吗?”
“嗯,昨天刚回来的。”时桑说。
江晨风:“回来了怎么不跟叔叔说一声?”
时桑:“当时航班比较晚,我怕打扰到叔叔休息。”
江晨风又问:“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那想必是江辞深还没有把她回来跟在哪儿的事告诉江晨风的。
而她也不太想说实话。
于是时桑顿了顿,扫了眼房间内的陈设,然后又瞥了眼赵佩兰的动向,确认她暂时听不见后,才说:“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这会儿还在酒店里。”
江晨风没有怀疑她,也不再往下追问关于吃穿住行的问题,而是说:“尔尔,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周答应过叔叔,说要考虑一下进乘风的事?”
时桑以为他是来催她给结果的,开始在脑海里准备措辞。
没等她开口,江晨风又接着说:“其实我今天打这通电话呢,主要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对翼之家还有印象吗?”
时桑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措辞,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怎么会没有印象呢,恰恰相反,她还一直都记得。
翼之家是申城南华港区一所很普通的孤儿院。
洛柔以前出生在重男轻女的贫苦家庭,三岁便被父母遗弃,从此一直生活在翼之家,被当时的老院长一手带大。
她聪慧温柔并且漂亮,在一众小孩里总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曾经有不少家庭愿意领养她,但是洛柔觉得老院长需要有人照顾全都拒绝了。
后来洛柔十六岁,老院长去世,也在那一年,她遇到了生命里第二个重要的人——时桑的爸爸,时衍。
再后来时衍带她去了洛杉矶,供她读高中念大大学,最终还不顾家族反对娶她为妻。
所以对于洛柔来说,翼之家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家,也是永远忘不掉的存在。
时桑实际上只去过翼之家两次,第一次是在她七岁的时候,时衍跟洛柔第一次带她回申城,当时他们还顺便去墓地祭拜了一下老院长,第二次是被接到江家后她开始上大学那会儿,班上组织团建,目的地在南华港,她就趁机去翼之家看了一下。
虽说去的次数并不多,甚至说少得可怜,但作为洛柔的女儿,时桑也会用她的一生铭记那里。
可是江晨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是翼之家出了什么事情吗?
时桑不太敢再往坏处想,回答江晨风:“我有印象的叔叔,那是以前收养我妈妈的孤儿院。”
“是的,就是那所孤儿院。”
江晨风应了一声,随后继续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近几十年来,南华港地区发展迅速,但是工业污染也越来越严重,废气、废水和废物的排放已经开始危害人们的生活与健康,除了工厂本身需要采取的治理措施外,那一带的旧房屋都要求被拆除,这其中就包括了翼之家。”
时桑的心咯噔了一下:“那里面的孩子怎么办?”
江晨风接着说:“不要着急,叔叔还没有说完呢,翼之家不会因此就消失,它会在另一块土地上得到重建。这也是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时桑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保持着缄默等他说下去。
“原本叔叔是想等到乘风顺利拿下这个项目再告诉你,给你一个回国的惊喜的,但是中途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根据之前他们放出去的消息,有多家企业会参与投标,本来这其中乘风是势在必得,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南城的沈氏集团也会加入到此次的竞标中。”
“沈氏集团以前就承包过福利院之类的项目,已经有丰富的经验,所以对于乘风来说,他们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存在。”
时桑对国内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以前也不知道什么沈氏集团,但是她能从这番话里猜到,这个沈氏在建筑业的地位应该是跟江家持平的。又因为有承包类似项目的经历在身,所以在翼之家项目上他们沈氏集团略胜一筹。
此时此刻,时桑非常清醒,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掺和进他们的商业竞争,但是这个项目是翼之家,是她妈妈生命里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她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如果她事先没有听到翼之家会重建的消息,她可以接受任何一家公司去承包这个项目,只要最终能够顺利竣工,能够顺利还孩子们一个家,哪一个都行。
但是她现在提前知道了,想参与工程的那些心思一点一点地膨胀开来,然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蹦出了一个想法——
翼之家曾给了洛柔活下去的机会,她想以洛柔的女儿的身份,还那里的人一个更好的翼之家。
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她暂且还不知道,但是她想试一试。
见时桑一直不说话,江晨风温声细语道:
“其实叔叔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你妈妈跟翼之家间特殊的羁绊,并不是为了用这个项目逼你进乘风。我尊重你的意愿,即使最后你不来我们公司,叔叔也不会跟你生气的。”
“没事的,叔叔,我很愿意进乘风。”时桑缓缓道。
江晨风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决定,意外之余又不忘认真地问:“是为了翼之家吧?”
时桑笑了笑:“也不全是,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乘风确实是锻炼跟培养我的好地方,我也很荣幸能收到叔叔的亲自邀请。”
她回答得很是体贴到位。
其实这几天她也有想过,要不要进乘风试试,正如江晨风所说,她读大学期间年年专业第一,是有天赋和能力在身上的,而且她对自己挺有自信。
而且她还想过,通过进入乘风发挥自己现有的价值为集团带来利益,从而报答江晨风的收养之恩。
可是这些后来都被否决了,因为一旦进入乘风就会遇到江辞深,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接触,她怕自己又一次动心。
但是现在,那些不得言说的小心思跟翼之家的项目比起来,孰轻孰重时桑还是拎得清的。
况且,如果洛柔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件事。
为了洛柔,也为了江晨风,她要帮助乘风拿下翼之家的项目。
就算最后她没有那个能力做到,最起码,要先跨出尝试的第一步。
听了她的话,江晨风感到很欣慰:“但是尔尔,翼之家的企划目前都是由辞深负责,你如果想参与这个项目,还需要征得他的同意。”
就算他是董事长,也得给他儿子一个面子,而且他还不清楚江辞深对时桑现在的态度,没有想到要干涉这件事。
时桑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好,我回头会跟他谈一谈的。”
江晨风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已经起了隔阂,当然也就没有多想,又嘱咐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时桑将手机黑屏,一屁股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这一通电话完全打乱了她之前的计划,而且她不是被逼无奈的一方,是她主动要求栽进去的。
先前在江辞深面前撂下的离开的狠话,眼下早就不能收回去了,她接下来还要怎么面对他?
赵佩兰打扫完主卧室出来,她有极好的职业操守,从不偷听雇主以及雇主家人的对话,即使无意间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她也不往下细想和揣摩。
这会儿她看到时桑坐在床边,还发着呆,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时小姐,您没事吧?”
时桑一听到“时小姐”三个字就莫名想起某人的阴阳怪气,于是一脸抗拒地说:“阿姨,您不用喊我时小姐,也不需要用敬语,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时桑。”
赵佩兰就是一个钟点工,不比那些被世家大族长期雇佣的人,所以没有特别深的尊卑贵贱之分,眼下时桑都这么建议了,她也欣然改口道:“好啊,不过直接喊大名不怎么可爱,我以后就叫你小桑吧,你也可以叫我赵姨,别用敬语。”
时桑点了点头。
“赵姨,话说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姓什么?”
她明明知道肯定是江辞深告诉赵佩兰的,但还是这样问出了口。
赵佩兰不疑有他:“是江先生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顺便告诉我的,他说家里面还有一个小姑娘,是他的妹妹,姓时。”
闻言,时桑心里不禁冷笑一声。
又是妹妹。
行啊,那她就扮演好这个“妹妹”的角色。
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时桑不禁一怔。
这好像也给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就把自己当成他妹妹来面对他,脸皮要厚,才能跟他好好谈一谈项目的事儿。
思及此,时桑心生一计,然后站到赵佩兰面前开始套起近乎来:“诶赵姨,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再来一趟给我们做饭啊?”
赵佩兰越看越喜欢时桑,什么话都愿意往外说:“嗯,只要江先生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那就是要来的。”
时桑又问:“那你今天晚上几点来啊?”
“四点半我要去趟超市买菜,到了五点钟再过来。”赵佩兰说。
时桑拖着音“哦”了声,然后微微一笑:“赵姨,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赵佩兰笑道:“什么忙你尽管说。”
时桑:“就是我之前都在国外念书,这几年学会了自己做菜,现在回来就想给我哥展示一下手艺。”
赵佩兰秒懂达人:“所以你是想今晚给他做顿饭?”
“那你别提前跟他说啊,我给他准备一个小惊喜。”时桑悄悄放低了音量。
赵佩兰心想年轻人就是懂浪漫,笑着说:“好好好,姨保证守口如瓶。”
“谢谢赵姨~”小计谋得逞,时桑笑意更浓了。
-
一番交涉过后,赵佩兰继续拎着清洗桶去打扫次卧室和客厅,时桑继续去卫生间洗她仍未洗完的卫衣。
过了不久,赵佩兰忙完一切准备回家,时桑在门口送了送她,俨然已经毫不客气地把自己当成了这间屋子的半个主人。
当然,她给自己有很清晰的定位,不是屋子的女主人,只是男主人的“妹妹”。
没事做之后,时桑便拿着江辞深给她的车钥匙下楼,去车库取她的行李,然后把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双肩包都搬上了楼。
在摁密码锁的时候,她想起了江辞深临走之前报的那串数字。
930523。
那是他的生日。
熟悉到她只听一遍就能记下来。
时桑很快就把东西都搬进了次卧。
他中午那句没带什么感情的“随你”回响在她的耳边。
就单纯这两个字,并没有摆明他的立场,没说明白是希望她走还是不希望她走,真的好像是随时桑自由一样。
那么只要她脸皮足够厚,继续在这里待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看了眼时间,都快一点半了,时桑掏出手机联系了一下萧予酥,喊她一起出去买菜。
萧予酥没先问为什么,而是问了在哪里。
这可把时桑难住了,她只知道这里是江辞深的家,压根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
好在她很快就想到了发定位,定位发过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萧予酥:【???】
萧予酥:【你怎么进溱渝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