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衣余光瞥见长刀恰巧掉在小征鸿脚边,大喊道:“征鸿,把刀给我!”
转眼之间,一把刀哆哆嗦嗦地放在小雪衣手中。
叮叮当当的长刀相撞之声不绝,小雪衣手中长刀飞舞,身形如魅,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两个叛军力气虽大,但架不住小雪衣身形轻巧,还懂得如何将自己矮小的优势最大化利用起来,即使长刀用起来不太顺手,但是还是同二人战得有来有回。
杜雪衣看得出来,此战自己必胜无疑。
等等——
杜雪衣借着小雪衣的余光,突然看到那个倒地的叛军不知何时已经爬起,其时已经走到全神贯注盯着战况的小征鸿身后。
——“我先解决这个弱的!”那叛军猛地伸出一只大掌,径直勒住小征鸿的脖颈,将他举得老高。
小雪衣听到动静,赶忙转头,心下大骇。
在她分神之际,与她对战的两个叛军抓住时机发动猛烈进攻,小雪衣心中乱作一团,一不留神脚步踏错,立即被对手抓住破绽趁虚而入,手中长刀登时被卷落在地。
继而她后背被猛地踹了一脚,整个身体往前跌去,撞倒了一个大缸,香甜的酒气登时溢满整个仓库。
——“雪......”小征鸿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他整个脸都红了,两只手拼命想掰开那只大手,却无济于事。
两个叛军似乎还不解气,直接上前提起眼冒金星的小雪衣,运起强大力道将她往堆满酒缸处一扔。
杜雪衣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所见皆是鲜红一片,耳边满是乒乒乓乓陶片碎裂之声,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内伤的痛处,哪些剧痛是外伤所致,更分辨不出哪些是摔的,哪些是被碎片扎的。
胡乱中,她感到自己口中喷出了许多鲜血,待得终于回过神、双眼能视物时,小雪衣和杜雪衣都是先确认小征鸿还活着,方开始观察自己的处境——
小雪衣整个人倒在一地碎陶片中,身下鲜血与烈酒、腥味与甜味混在一起,颜色妖异得很。
她只稍一动弹便牵得全身跟着剧痛不已,拼了命咬着牙,终还是忍不住痛呼出来。
杜雪衣根据小雪衣的痛觉,很快冷静地作出判断,肋骨至少断了四根,被压在底下的左侧受伤最重,左腿骨折,左臂脱臼,最严重的还是压在最.....这么重的伤,纵使不废也得残了。
蓦地她脑中电光一闪——
莫非自己的左手就是在这时候摔断的?
她只记得她家人跟她说过她小时候跟人打架左手摔断了,后来却“因祸得福”,虽左手每每运功都会疼痛不已,但左腕却较常人更加灵活,她也因此练成了“江湖第一刀”。
杜雪衣一时心乱如麻,一直以来,她对这伤如何得的都没什么印象,只不过家里人皆说是跟人打架时摔的,便也从没在意过,难道是自己忘了?
两个叛军也不再上前,留在原地“欣赏”她在苦痛中挣扎的模样,另一边那位叛军见状,抓着小征鸿的手也松了些许,似是觉得这样捏死太没意思了,应该慢慢折磨才是。
殊不知此时倒地不起的小雪衣,已默默将一块锋利的小陶片握在手中。
杜雪衣感到小雪衣正在调整气息暗中蓄力,眼见那位叛军手上力道慢慢变轻,她双脚猛一蹬地,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往长刀掉落处滚去。
余人只注意到小雪衣骤然跳起,却不料她此番动作只是掩护而已,她跃起之时,右手上陶片瞬间脱手。
待到两名叛军提着刀冲上,掐住小征鸿的那人脖颈处已是血如泉涌,小小陶片中注入了小雪衣几乎毕生的功力,距离虽远却仍扎入有一寸深,小征鸿登时摔在地上。
变故陡生,两名叛军俱是一惊,脚下动作不由得一顿,就这么一刻的犹豫,长刀已被小雪衣握在手中,她就势一滚,连刀带人恰好护在小征鸿面前。
——“征鸿......快,从窗翻出去。”浑身是血的小雪衣强行将一大口翻腾的血腥咽下,左手手腕的陶片还未取出,汩汩鲜血流个不停。
她右手长刀撑地,全身因为剧痛而颤抖着不停,但气势却还在。
——“我......还能支撑些时间。”
只有杜雪衣知道小雪衣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套动作已几乎用尽她全身气力,以这样的状态跟他们打上两回合都不够,根本不可能支撑多久。
只能看看能不能吓吓敌人了,果然初生的牛犊真是不天高地厚。
小征鸿已经爬了起来,却一动不动。
——“走啊!”小雪衣怒喝,随即痛得五官扭曲,一口血没忍住,从嘴角留了出来,“不是说好的......打......打架的事我来......”
她胡乱用右手抹了抹,顺带将被血浸湿的长发撩到身后。
——“你们两个小鬼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二人果然没上当,挥舞着长刀齐齐上前,小雪衣将血流不止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长刀翻飞与二人对敌,为了保护小征鸿,加之她也无力再施展灵活身法,几乎从一开始便落于下风,血珠子不一会儿便溅得满屋都是。
杜雪衣不忍再看,小雪衣支撑的时间虽比她设想的还要长些,但结局已定——不到片刻,只听见长刀落地之声,一脚猛地冲着自己的胸膛而来。
——“雪衣!”小征鸿冲上前,却被叛军轻松地拎起来丢到一边。
杜雪衣只觉得头重重砸在墙上,脑中嗡的一声,眼中景致霎时间全变成了模糊的红影,双耳除了自己骨头咯咯咯地响,再听不见任何声音,知觉跟着鲜血缓缓流失。
好在痛到极致,竟也没有特别难受......
这般感觉,杜雪衣恍然想起了自己战死之时。
那时自己心中,也是这样满是不甘。
意识崩散的最后一刻,她恍恍惚惚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院中,她认出来了——
是张闻京。
***
杜雪衣是被疼醒的,心口处宛若真有万千只蛊虫撕咬着一般,她蜷在床上,整床被子都被她捂在身前,连同床单在内,都被她的冷汗浸湿了。
“大夫!醒了醒了!”李征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斜靠在床前,见她醒转,立马朝门外大喊,声音还颤抖着。
“征鸿......”杜雪衣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轻轻挪开被子,忍着疼痛,撑着床起来。
李征鸿却没有像往日那般上前扶她,待杜雪衣凭一己之力坐起,见他已转身走出好远。
虽不知今日李征鸿为何如此反常,然而她此时心中填满了万语千言,容不得她思考这个问题:“长公主和驸马叛变那年,我们就见过,是吗?”
见李征鸿不答,杜雪衣揪着心口,缓了好一会,继续补充道:“也在宫里,是吗?”
李征鸿原本已走到门前,闻言顿了顿,就算仅仅是背影,见不到他表情,杜雪衣也心知肚明。
原来她生平两次进了皇宫,都遇见了李征鸿。
可能是当时被那么一撞,自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忘了个彻底。而自己左手手腕的伤,也在家人的引导下认为仅仅只是小意外,殊不知当年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一幕。
自那之后,杜雪衣便在母亲的带领下回到江南,鲜少踏入京城,直到后来她执掌银刀门。
十多年后,杜雪衣成了江湖盟主,于民间铲奸除恶,而李征鸿也成了驻守边塞的将军,守护大嘉朝的太平盛世。
西域天山雪、塞外守边关。
这些事情李征鸿一件一件都还记得,只有杜雪衣,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