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他全副武装,与士兵并无两样,二人自然也没发现他。他在路充之身旁冷眼目睹了全过程,直到杜雪衣差点挣脱出来,这才突然发功,一击得手。
“咱们双方数量悬殊,又需速战速决,你们肯定会选择来找路将军。林姑娘自盘桓山出来后,得了盖世神功,也定会冒这个险,所以我们索性在此守株待兔。”
解释完这一切后,宋蒙眼神瞬间变得癫狂,整个面部都扭曲起来,他指着二人咬牙切齿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们二人泄恨,这不,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凭你?”杜雪衣一声冷哼,外表看起来怒气更甚,心中却反而冷静下来。方才就是吃了愤怒的亏,如今形势更加危急,绝不可重蹈覆辙。
她俶尔擡眸,心中已另有打算。
只见锁链阵中骤然卷起一阵风沙,在风沙中她的身形有如闪电一般迎上一条锁链。四个少年见她手中的重剑又一次砸向铁链,虽心有余悸,但有了方才的经验,当即也有了应对之策。
然而激烈的金戈交锋并未如期而至,就在一瞬间,杜雪衣剑尖轻点铁链的三分之一处,借这一点之力腰身一转,刚好就在铁链掠过离她最近的少年身前那一刻,一脚携千斤之力踹向其中那少年的胸口。
不止少年们有所准备,杜雪衣亦从适才那一回合的交锋中,看出他们即将如何应对,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动轨迹便有迹可循了。
于是,她打着故技重施的幌子,让少年们以为自己又要针对铁链,却在顷刻间转而进攻操纵铁链者,此前用内力搅动的风沙也一定程度掩护了这一转变。
就在杜雪衣踹完少年落地的一刻,方寸大乱的少年们忽听得一声惨叫,循声而望,他们纷纷大惊失色——锁链阵的另一头,杜雪衣背对着的少年,不知何时肩上竟插了一把短匕。
杜雪衣嘴角一勾,方才她进攻时,腰间一把短匕同时往反方向丢出——这才是风沙真正要掩盖的。
分不清四人,那就索性把一个打成重伤吐血,往一个身上捅一刀,这下想分不清都难了。要是锁链阵再不崩溃,也算是留了一招后手。
好在这次是她谨慎了,锁链阵转瞬间分崩离析,杜雪衣脚尖点地,如脱笼之鹄从锁链中跃出。她不敢放松警惕,余光依旧牢牢锁定着宋蒙,但他这次却选择袖手旁观,着实让她捉摸不透。
就在此时,杜雪衣猛然发现宋蒙身后飞来十几条身影。
她暗道不妙,这定是宋蒙的后手,她手中重剑气势已起——
“林姑娘!余公子!”
杜雪衣身形一顿,这是颜慧的声音。
“这里交给我们顶着,你们去办正事!”
在此刻杜雪衣的耳中,这声音犹如天籁之音般美妙动听——是了,玄衫门与李征鸿本就师承一脉,他们的武功便是同阵法相结合的,因而他们奉张闻京之命前来相助,并寻到此处似乎也不意外。
不过看来他们并不知二人要杀路充之,不然以他们这队奇兵,加上这边高手都被他们俩拖住了,胜算好像还更大些。
算了,见李征鸿已从剑阵中脱身出来,杜雪衣亦没有丝毫犹豫,抢了匹马便跑。
就在翻身上马的一瞬,她一个疏忽,小臂处被风中的一簇小火蹭到,红衣被烧破了一个小洞。然而就是这小小的烫伤,她却全身一颤,宛如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疼痛袭上心头,她咬着牙喊了一声,强忍着剧痛稳住身形,眼里已噙满了泪。
杜雪衣:“......”
***
适才李征鸿就说过,路充之等将领暂时不会阵里的这个“门”,果然,杜雪衣在这个“门”中绕了接近一圈时,远远就瞧见了那副熟悉的铠甲。
她当即凭借高超马术将座下战马速度提到极致,而后突然放开缰绳,侧身擡起一腿,继而脚尖在马背上一点,纵身一跃往路充之方向冲去。
只见她身形如雷霆一般,顷刻间已从十丈开外来到路充之身后,原本她轻功的速度就快,加之有战马的助力,更是如虎添翼。
路充之也是个久经沙场之辈,见对方来势汹汹,当即立断一□□了地上的尸体往杜雪衣扔去,而后立即拔马拐了个弯仓皇而逃。
杜雪衣大怒,重剑一挥将尸体直接挡开,继续往路充之方向追去。但适才一鼓作气蓄起的威压之势,也被这么一下削弱了不少,速度亦跟着减慢了许多。
纵使如此,杜雪衣依旧穷追不舍,以自身轻功追逐身骑宝驹的路充之,他的马术倒也不赖,双方渐成焦灼之势,但长久下去,定是杜雪衣落了亏。
忽然间,路充之的骏马不知缘何惨叫了一声,继而整匹马侧着摔将出去,在这极快的速度之下,他整个人也跟着被重重甩到地上,顺带着滚了几圈才消停下来。
就在此刻,一个人影从一旁闪出,手起刀落,路充之当即人头落地。
“漂亮!”杜雪衣喝彩道。
这人正是李征鸿,战场上的他,手中兵刃从未犹豫。
适才二人配合得极好,杜雪衣在后面追,吸引路充之的注意,李征鸿则在前路埋伏,就等着路充之自己撞上门来。
杜雪衣长舒一口气,擡起手背撩开鬓边的碎发,而后以剑撑地,把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这一战,太累了。
“不对。”李征鸿沉声道。
杜雪衣心中咯噔一下,立即将重剑拔出:“怎么了?”
只见李征鸿捧着那颗脑袋到杜雪衣面前,皱眉道,“还是给你看看吧,我不太确定——”
“这不是路充之!你......”杜雪衣简直是忍无可忍,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脸盲二字咽下。
“该死!换人了。”李征鸿怒而将人头摔到地上。
原是自打两人脱困后,他们见到的“路充之”就已经不是路充之了。只不过这人身形及眉眼与他有些相似,是他在军中的替身,这“路充之”身上的头盔、铠甲俱是适才路充之身上换下的,二人只注意到这身装扮,却没留意掩盖在硝烟和血色下的相貌。
而且,眼神好的杜雪衣离得太远没看清楚,恰巧离得近的李征鸿是个脸盲。
“应该走不远!咱再找找!”杜雪衣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底气。
援军到了,纵使玄衫门来了十几个高手,但面对这千军万马,他们这个小八卦阵能不能维系还是个问题。
二人飞速抢了战马两匹,在这个“门”中寻了还不到一圈,这个原本用火和士兵隔开的“界线”就已全线崩溃,被战马骑兵蛮横冲得七零八落。
二人几乎是同时勒马。
“来吧,天意如此。”杜雪衣仰头望向晦暗的苍穹。
今夜无月,也无星。
“好。”李征鸿左手探入从怀中,取出鸣镝。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一刻,一声喜庆的唢呐声从山的另一头破空而出,如同暗夜中突然绽放的一束烟花一样,璀璨,耀眼。
奏的是百鸟朝凤。
河东道的腔调。
“这声音......”
***
就在刚才,战场中众人浴血搏杀之际,营中瞭望台上的守兵最先发现了一支骑兵,正浩浩荡荡从北边冀州方向而来。
“是五色雁翎!雁翎军到了!”
营地中仅剩的几人奔走相告,而李征鸿特地让贺来留下守营的几个手下也抄起家伙,一面吹起唢呐,一面用密语传音之术将此消息传到阵中。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之间,整个盘桓山都响彻着欢呼声、呐喊声。
——“雁翎军到了!”
不知为何,明明还没赢,但这句话被众人喊出来时,就好像胜利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