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寺卿大人公务都快堆积成山了,竟能抽空来看她的文章。
将策论递与给他的时候,静谧之中,在不经意之间,温廷安嗅到了一阵极淡的酒香,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阮渊陵是喝了酒么?为何会喝酒?可是有甚么心事?或许是,公务压力过大,要解救浇愁?
她想起前世,大城市诸多加班族,夜半落班都习惯小酌解压。
温廷安按捺住心间的疑绪,端端正正地坐好。
不知是不是出于她的错觉,感觉阮渊陵虽然拿着策论,那一双黯沉沉的目色,却是定格在她的身上,视线炽沸又温热,把温廷安注视得有些不大自然,甚至是,后腰都反射性躬了起来。
“阮掌舍,你……”
话未出口,温廷安的手腕便是被男人轻轻握了住,“这篇策论写得不错,殿试的时候,就保持这样的水准就可以。”
可是,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阮渊陵仍旧没有松开手掌,反而用更紧的力道,攥握住温廷安的腕子,她的皮肤本就薄嫩,没几下,便是被捏出了一道鲜红的印子,在盈煌烛火的照彻之下,这番景致,格外得夺人神魄。
阮渊陵的吐息,不由沉了一沉。
温廷安觉得这样的氛围委实是太诡谲了,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太一样,在她眼中,阮渊陵一直是她的师长,他一直同她保持着师生情谊,但在今次傍午之中,阮渊陵好像是捅破了横亘在师生之间的纸,做出了一些让她尤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知晓么,温廷安,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孩提时期、豆蔻年华,我都见过,本以为,我能够、能够……”
一贯的称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畴昔的『本官』,变作了现今的『我』。
温廷安觉得有些畏葸,但她的骨子里,到底过了少女的年纪,也不会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暗昧,而乱了阵脚,温廷舜的靠近让她心慌意乱,面对阮渊陵,她却能保持心淡如水。
这就是很玄妙的一桩事体。
温廷安不动声色抽回手,徐缓地起身道,“阮掌舍,您应当是累了,我去唤随扈过来……”
后半截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身后传了一阵低哑的话音:
“你父亲,本来是打算将你许配给我,假令你落榜的话。”
温廷安行进的步履蓦然一怔,迟来的真相让她心中起了一丝风澜,只听阮渊陵继续道,“温廷安,我对你一直百感交集,见你天资聪颖,就忍不住想要督导你,但私心而言,我又不希望你高中,这样一来,我便能娶你为妻,你的下半生,也有了依托和着落,但造化弄人,你被太子相中,你也成为了今岁的登科状元郎。”
阮渊陵以手撑着颐面,黯然神伤地笑了下,“我还没恭贺你呢,新科状元郎,或者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番话有些刺着温廷安的心,她感觉阮渊陵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寺卿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人,怎的会变成现在这样。
觉察到温廷安的沉默,阮渊陵如梦初醒一般,擡起眼,看到了对方略显苍白的容色,便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对不起,只是有些情绪憋在心中许久,寻不到宣泄之处,所以我才有些口不择言。”
“温廷安,对不起。”阮渊陵想去安抚温廷安,却见她疏离而客套地后退了一步,淡声道:“请寺卿大人自重。”
阮渊陵猝然一怔,唇畔处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连掌舍也不叫一声了么?”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温廷安没有任何准备,她实在不知道该同阮渊陵说什么,毕竟在她的心目中,阮渊陵一直是师长的身份,她从未想过别的,有朝一日,她所敬重的师长,竟是对她抱持着其他的念头,这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阮渊陵从案榻之上徐缓地起了身,温廷安下意识握紧了腰间蹀躞带的软剑。
阮渊陵觉察到了她的防备,唇畔漾曳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不但是她对他生出警惕,还有她腰间的那一柄软剑,应当是温廷舜赠与她的罢。
阮渊陵垂下了眼睑,行出院舍之外,思及了什么,回首对温廷安道:“好好准备明昼的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