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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1/2)

第142章

渐觉一叶凉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极目霁霭霏微,暝鸦零乱,萧索洛阳昼。

翌日画角长鸣,淅雨沥沥,到了点卯的时刻,勘案旅差的经费,户部的度支部做了一个月的预算,司金和仓部出纳拨款,司农庙与右藏署提前筹措好钱粮,比及一切收拾停当后,温廷安他们就可以启程上路了。

一片柳絮纷飞,大理寺的同僚们在驿桥为他们折柳送行,人人各怀心思与鬼胎,死对头袁宣也来了,他折来一株垂柳,弄成一个吊绳的形态,展露给行将去岭南的人看,此则一个恶意的咒怨,是诅咒他们破不了案,更借不了粮,坐等惨败而归,给成康帝发落。

气得周廉欲折起一株杨柳,直截了当掀翻袁宣的面门,但教吕祖迁、杨淳左右拦住。温廷安是悟透袁宣的心思的,袁宣是右寺的寺丞,竺少卿致仕以前,循照常规的套路,理将这一桩公案匀给他,但竺少卿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公案移交给了左寺的温廷安,阮渊陵来个顺水推舟,点拨了周廉、吕祖迁与杨淳,他们悉数皆是左寺的差役,一点儿右寺的人影都见不到,寺卿偏重何方,不言自明。

袁宣本欲借此桩公案来晋升,但经这么一出翻转,在他而言,无异于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理所当然会震怒。

但从他历年屡出冤假错案来看,阮渊陵应是在年底将他贬谪成主簿,这一点也不冤枉他。诸如去岁,袁宣一位亲戚的堂弟在洛阳城内强抢并折辱良女,良女母亲告到大理寺,袁宣收了亲戚的份子钱,不仅放出那位堂弟,还反向判定良女是诬告,诸如今岁的连环受奸案,袁宣判定林绛是扯谎,编造了一位不存在的奸犯,若不是周廉翻案,温廷安引蛇出洞,真正将凶犯逮捕,那林绛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纵任这一桩案子不分遣左寺,也压根儿轮不到袁宣的头上。

小人气急败坏,在蹦跶跳脚,兹事根本不够入温廷安的眼。

岭南在粤东以南的地方,去洛阳拢共三千多里的奔程,若是走陆路,用寻常的河间鬃马,日夜兼程地紧赶慢赶,至少要十日才能抵达广州府。但目下是秋汛的光景,假令走水路搭舟筏,一路溯游往南,则是顺水而行,耗时折半,不出五日便能舍筏登岸。

打从赵珩之登基以后,水部与工部开始重视河运,身为京都的洛阳,成为了运河线的枢纽,水运是极其便利的,一张路引与文牒,以及荷包管饱,就能行遍国土社稷。

沿河道南下的征程之上,四个人丝毫没有闲着,那随行的褡裢里,最多的物事便是属那卷宗,囊括,文吏郝容的尸身初验、复验以及口供验状,光是验状便已达到一寸之厚,还有堪比繁卷厚帙的『岭南气候舆图』『粤州粮食分布图册』『岭南水文地理坤舆图』『岭南水系钩沉史』。

“竺少卿给咱们筹措这般多硬核读物,也便罢了,那这个『一时辰带你逛遍岭南妙尼庵』是个什么名堂?”吕祖迁信手翻了图册,便避之唯恐不及,推给了周廉。

周廉捧揽一眼,发出暗昧的笑:“看来是夹带了私货的啊。”

杨淳腆然,愣是连翻阅的勇气都无。

最后轮至温廷安手上,她捧阅一回,幡然醒悟,啊了声,解释道:“这其实是一本食册,岭南有哪些以美食盛名的尼姑庵,悉数都标记在册中了,出现在画册上的美尼,应是各庵吸引外客前去的活广告。就像是,洛阳城各大酒家茶楼,各有驰名的歌姬与伶人作为镇楼头面,以吸引众人前去。”

众人闻之纳罕,杨淳愣怔道:“广州府的尼庵,相当于洛阳城的酒楼,这也太稀奇了,我从未去过尼庵,更未听说尼姑所创设的庵厅,可以经营如饭馆那般的生意。”

“在我的印象之中,尼姑不该同僧侣一般,焚香斋戒,日日打坐念经么?”吕祖迁匪夷所思。

“这里头很有讲究。”温廷安笑了笑,她在前世常跑外差,便去过不少佛庵古刹,也同不少师傅打交道,通读过尼庵的演变史,也算是了解尼庵的发展历程了。

“你们可知道,三十年前,藩王在岭南起兵谋反,联袂南夷,攻陷过广州、惠州与雷州,尚是天子的恩祐帝御驾亲征,适才将藩王枭首示众,也镇守住了岭南之境。当时,大邺的地方政权发生了剧烈的嬗变,藩王麾下绝大多数党羽被贬谪、被下野,他们沦为穷寇,为了躲避皇城司的追杀,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按你说来,该不会是藏在尼庵罢?”周廉挑了挑眉心。

“正是如此,相比于寻常的佛寺古厝,尼庵是比较边缘的地方,通常置地于城郭郊野,这些地方兵防松弛,耳目没内城这般驳杂,不失为藏身的绝佳去处。”温廷安道,“随着岭南兵燹之事稍息,商品经济逐渐发达,这些下野的官员成了尼庵背后的大东家,尼庵光靠香油钱是根本支撑不起来的,是以,庵主向内城酒楼茶楼取经偷师,监院教育小尼姑们,不仅学礼佛诵经,还得学琴棋书画,学炊爨馔烹,学摆盘素筵,学待客之道。”

“抵今为止,尼庵在岭南已有三十多年的渊薮,已为当地的黎民百姓所容纳,也成为了新来的外客去岭南时,必造谒的地方之一。”

温廷安道完,徐缓地阖上图册,岭南有七大尼姑庵,每一座尼庵对契着一块广大的粮土,借粮一事,很可能需要疏通尼庵这一层关节。

不过,那位名曰郝容的七品文吏,在奏疏中说,千万不能在岭南借粮,否则,会引发比北地饥荒更为严峻的噩耗。

不论是郝容的死因,亦或是奏疏内容的真伪,他们都亟需彻查明晰。

正叙话间。

“这位官爷,当真对岭南风物好生熟稔,不过,听您的口音,应当是京城来的罢?”

众人处于不同的船舱,舱室与舱室之间用一座插屏、一围垂帘、一叠画案作为阻隔,舱室内部,三壁皆施朱漆雕窗,上施条状栏楯,朱绘华焕。

遵禀出行低调之原则,他们一行人,所搭乘的并非官船,而是一艘民间经营的客船,这一艘客船上往来有士贾诸色,一并负责搬卸运载货殖的纤夫,易言之,人口流动弥足驳杂,三教九流皆有之。

温廷安闻声,哪成想隔屏有耳,不由心生一番凛惕之意。

此刻,画帘搴起,插屏推开,说话人的面目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

仅一眼,众人些微发怔,女子一身鹤纹僧袍,缥色丝罗,合襟衣衩,手持梨木佛珠,剃度的发顶之上,簪以一顶嵌玉尼冠,神态噙着一抹温和笑色,虽说晓得他们隶属官差,但她的神态之上,不惊宠辱,亦不见矜喜。

女子自称望鹤,年岁已抵而立之年,虽没有寻常闺阁那般繁茂浓盛的青丝,但她有一张美得无可指摘的面容,江南女子的柔相,在望鹤身上挥发得淋漓尽致,一颦一笑,皆有生动人心的韵致,很博人好感。

望鹤是一位尼姑。

但她遁入空门了吗,也没有。望鹤用左手抚住自己的小腹,容色柔韧慈和,那个地方已经显怀,看起来,怀胎有七月八月,诞子的话,估摸着是这两个月的事。

望鹤是一位行将成为人母的尼姑。

在大邺佛规之中,僧侣唯有还俗才能成家生子,但尼姑并不具备这般严苛的限制,不过,很少尼姑会选择把孩子生下,尼庵有尼庵的清规,一个尼姑生下孩子后,她会被发卖去内城的窑子,而孩子留在尼庵之中。

“不是,她生得好像一个人,我刚刚好像见到过。”周廉揉了揉额庭,作忖度之状。

其他人亦是觉得望鹤极其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起不起来了。

温廷安翻开了方才那本夹带私货的图册,撚出其中一页,娓娓道,“广州府夕食庵的望鹤师傅,以鱼粥粢饭的素筵见称,广受粤南官府之雅赞,也教夕食庵成为岭南七大名庵之首。今朝南下,能见到望鹤师傅,实是幸会久仰。”

经温廷安这般儆醒,旁三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委实诧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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