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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2/2)

比起他所受的伤,她手上的四道刀伤,又能算得了什么?

温廷安轻吻他背上的伤痕,眼眶又溽热湿漉起来:“受了这般重的伤,为何,你不写信来,话与我知?”

她感受到了一团郁热的涩气,浓烈地充斥在胸臆肺腑之中,扳起他的面庞,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质询道。

“那你为何,亦不写信来?”温廷舜不答反问,大掌捂实她光.裸的肩膊,他的神态也有明显地情绪起伏。

缥青色的光影,在两人的吐息之间,震颤了一下。

其实,两人话里话外都绕不开一个人。

漫长的沉默以后,温廷安道:“我每天都有给你写,想寄去驿站,但你知晓的,洛阳城中有诸多太子的眼线,我但凡有一丝一毫不符合规矩的行止,俱是会为太子所知,他必会半途截取我的信劄。”

她顿了顿,尔后道,“是以,我从不寄信,每日下值后,趁夜在官邸处写一封,打算两年后等你班师回朝后,再一并将信劄交付予你。”

温廷安一错不错地望定他:“这是我的理由,那你的呢?你身边有甫桑和郁清,他们是玄甲卫的暗探,论身手功夫,堪比大内禁庭的金乌卫,为何你不寄信来?”

她垂下眼睫:“若是太子要拦,也根本拦不住你。”

温廷舜听着她之所言,心中俱是年深日久的撼然,他从随身所带的箱箧之中摸出了一个檀木匣子,放在她的膝头上,先是道:“金人易主后,金兵犯禁不止,北地频发战事,边陲并不太平。镇远将军也背负着收复燕云十三州的使命,是以,在过去大半年,军营一直在往五国城的方向迁徙,愈往北走,官道愈是荒僻。每个月,我吩咐甫桑送信去洛阳,但这归途之上,少数的几座驿站,俱是被诸多金人的眼线与各方势力所收买,这信,不仅难以安全送遣至洛阳,甫桑亦是九死一生。”

温廷安闻罢,心中有一大块地方陡地塌陷了下去,她方才只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却没有真正考虑到温廷舜的处境。

他的处境比她更为危急,她却还苛问他为何不送信来。

……自己怎么能这般无理取闹。

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允,不是吗?

温廷安看到膝头上的檀木红匣,眸心轻然一颤,掂了掂这个匣子,匣子的重量是沉甸甸的,颇有质感,她心中隐约添了一些猜测,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揭开了盒身。

头一眼,所望见的景致,教她呼吸随着光影一同震落。

是信,密密匝匝的信。

目之所及之处,信劄的数量约莫有数百封。

温廷安的心,仿佛给咸腥的海水浸泡过,浸泡得肿胀又麻酥,她猜过会是信劄,但没想到,他也同她一般,每日写一封,日日不辍,日积月累,不知不觉之间,就写了这般多。

温廷安将一匣子的信劄拢入怀中,眸眶被一股接踵而至的湿热,击打着,烧灼着,她的躯体,也一点点地沸热起来,烫意彻骨。

她怔怔凝视着信劄,复又擡起眸,定定然,悸颤地问道:“这些……都是写给我的吗?”

温廷舜点了点首,温煦地牵起了唇角:“途经洛阳时,去了一趟大理寺,本欲寻你送信,但你的亲随朱峦说,你去广州办差,我就将信劄随身携带,决意见到你的时候,再将信交给你。”

话至此处,他露出了一份赧然憨居的意韵,用手揩了揩她溽热的眸眶,“让你担忧了,对不起。”

明明责咎在于她,为何是他来道歉……

温廷安将匣子搂得更紧,下颔埋入信劄上,她想要控制住情绪的薄发,但愈是憋住思绪,她发觉眸眶愈是烫沸得厉害。

她将脑袋深深拱在他的胸.膛前,嗓音裹在浓重的水腔之中,“你救我一命,我一句称谢都没有,因信劄的事跟你生出争执,你还来安抚我……”

她撚紧了青年胸前的襟袍,雾漉漉的泪渍蘸湿他的衣衫,凝声道:“这几日,不能随便离开我。就算是探案、运粮,不论做什么事,我该做的还是会做,但也希望你要在我身边,”

在温廷舜沉黯的注视之下,温廷安一字一顿道:“我们来广州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么,你的事也自然是我的事,你操心我的事,我也要操心你的事。纵任你不同意,也要同意,跟我所遭受的伤情比起来,你的伤更为严峻,不是吗?”

日色变得明朗,一片熹暖的光影里,少女穿着他的衣衫,玲珑娇俏的一小只,并一张泪眼朦胧的面目,明晰地映照在温廷舜的面目之中,他眸色变得沉黯而深邃,喉头变得极是干涸而喑哑。

他的指腹匀缓地揩去她的泪渍,哑声道:“温廷安,别哭。”

他很少见到她堕泪的模样,她一哭,他整颗心庶几都要化开了。

这一刻,心里想起了一道极隐秘的嗓音,它在说——

『很喜欢她这般为他落泪的神态。』

太过生动,太过惹人垂怜。

他心中有一涌绪潮,大开大阖地在胸腔之中横冲直撞,却不得不隐抑克制,他恨不得想要将她即刻揉入怀中,与日色烧融在一处。

他很少会看到温廷安垂泪的表情,今朝得见,整颗心如遭罹了一场过境的飓风,心腔之中每一道血管皆在贲张、澎湃。

温廷安被他覆压在榻上,气氛酣然之间,墙面上的两道人影,行将烧融在一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间处传了一阵清越的叩门声。

“笃——笃——笃——”

甫桑的嗓音在外间遥遥地响了起来:“主上,温少卿的衣物熏烤干了——”

伴随着一阵推门声,甫桑抱着烘干熨烫的官服径直入内,刚一绕过影壁,搴开门帘,折入里间,仅一眼,甫桑如罹雷殛,登时局促地从帘内退避下去:“主、主上恕罪!卑职什么都没看见……卑职将少卿的官袍放在耳房,卑职这便去领罚!”

内室那膏腴般的氛围,随着甫桑这一阵意外的叨扰,而消弭得一干二净。

温廷安腼腆,仿佛跟一只刚从沸水烫过的熟虾一般,羞愤欲燃,但温廷舜的反应比她要淡然很多,他慢条斯理地将官袍和内衫取了过来,躬自服侍她,手把手为她将衣衫穿上。

温廷安本来想要自己换上,但温廷舜接下来说得一桩事体,瞬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此处是在温家别院,你沉珠江的事,老太爷都晓得了,他说你醒后,去主屋见他一趟。”

温廷安怔了一怔,“你是说,这个地方,是在温家的别院?”

虽然温廷舜在她醒觉之后也说过一次,但这一回,她才真正意义上反应过来。

居然是在温家别院里。

她想起第一次造谒的时候,温青松根本不待见她,哪承想,今次生出了这般一回意外,他居然开始会召见她了。

似乎洞察出温廷安之所思,温廷舜道:“温老太爷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身份?”温廷安脑袋发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温廷舜没继续说下去,仅是抚了抚她后背处缠绕在蝴蝶骨上的系带,通过这个动作,温廷安便是幡然醒悟,她瞠着眸心:“他是何时知晓的?”

温廷舜道:“我南下时,官船上二叔三叔也在场,我将你从水岩洞救上筏舟之时,他们便是发现了你的身份,他们知晓了,老太爷自然也会知晓此事。”

温家的人,都发现了她非男儿郎,而是女娇娥的事。

本来温廷安还想多瞒一段时日,但人算弗如天算,众人都晓得了此况。

温廷舜道:“不但是长辈们,族弟们也晓得了。”

所以,温青松让她醒时去见他,便是为了隐瞒身份这一桩事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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