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原来是个女儿家。
长兄变作了长姊,温廷舜不是第一时间就能缓冲过来,在过去的十余年以来,他一直极其憎恶温廷安,哪承想,温廷安竟然是个女娇娥。
身份、性别所带来的转变,对温廷舜所造成的影响,尤其是认知层面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长兄是男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地憎恶他。
但长兄是女娇娥的话……
他觉得自己,一时委实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也没办法承认,与自己在同一屋檐之下朝夕共处十余年的长兄,竟然是一个女子。
亦正是应证了历史上的一句诗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不知怎的,当意识到长兄是个女子后,温廷舜蓦觉自己对温廷安之所行,容忍度提高了很多,甚或着是,对她催生出一种意欲不断靠近的思绪。
在元夕夜,为她描摹新妆,便是他不动声色的一次尝试。
历经肌肤触碰之后,他多少变得有些食髓知味起来,就感觉,她在过往当中,所做的种种让他催生厌离之心的事,随着两人肌肤相触之后,而一笔勾销。
盘亘在胸臆之中的、经年累月攒积下来的恨意与恶念,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思绪所冲淡,时而久之,唯一滞留在心间的,姑且仅有一种绵长的悸动与颤栗。
诸如,在九斋的时候,一回分小组执行任务,她、温廷舜和沈云升一组,要去寻被鹰鹫叼走的一条鳜鱼,这条鳜鱼投落的地点便是在大相国寺,但是,在大相国寺挣鱼的时候,他们小组与以魏耷、庞礼臣为首的小组生了一出抵牾与龃龉,也便有了武斗争执。
武斗之中,温廷舜后背背脊负伤,伤势并不算轻。他是一个经常受伤的人,负伤后,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独自舔伤自愈,过去十余年,他都是这般走过来的。他已经习惯打落牙齿与血吞,将一切坎坷和辛涩,吞咽下去,不为外人道也。
但那一夜,碰巧轮到他在文库值夜,出乎他意料地是,温廷安竟然带了药膏来,躬自为她搽抹背脊上的伤。
时至今日,温廷舜已然全然忘却了那一夜两人聊过什么,但他永远都铭记着那样一个场景,烛影摇红,少女搽药的动作温润而细柔,少了衣料的阻隔,他的指尖,裹藏着凉冽与热糯的温度与气息,在他的背部上流连与辗转,这一份触感像是一根羽毛,滑蹭在他背脊皮肤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根翩跹的羽毛撩抚在心间的柔软处,他听到了心弦被敲奏出来的回响,心河漾曳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无限地朝外延展开去。最终,在他的心壁留下了一阵漫山遍野的悸动与情愫。
他常年沉寂如冰河的心,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乱的。
他从未享受过温廷舜这个身份,他觉得,当她为他搽药敷伤的那一刻起,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幽幽然地响彻在耳廓处。
『温廷舜,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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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渐缓地回笼,温廷舜对自己所做的种种,包括放弃谢玺这一个身份,包括效忠于大邺王朝,他心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意。
因为,他生平第一回有了一个想要真正想要守护的人。
他发现了比所谓的复仇,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
这厢,赵珩之对他拂袖招手道:“温卿,来,再陪朕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