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对星象这种占卜文化,素来是持保留态度,不过,监正说未来将会生发一场地动——大邺即将生发第二场浩劫——这一桩预测,便是真的。
『未来将会生发一场地动』,这是原书当中作者写到的情节。
并没有具体注明未来的具体什么时间。
不过,依照钦天监的监正说,是在未来一个月内。
这就让温廷安委实有些惕凛了。
这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洛阳城在中原偏东的地方,如果地动的话,洛阳城所受到的影响,应当没有那般大。
但中原地区的其他地方,就有些不一定了。
温廷舜说要带她去冀北之地祭拜骊皇后,冀北便是隶属于中原之地的中心位置。
还有,母亲吕氏、其他姨娘,诸如刘姨娘、大妹温画眉,她们流放到了居于中原地区的幽州,幽州与冀北毗邻相近,假令生发了地动一事,幽州亦是莫能幸免于难。
一抹郁色掠过温廷安的眉眸,在短瞬之间,诸多的事况,如一片涨动起来的春江潮水,接连翻滚上了她的心头,她的心绪蓦然沉了下去,但明面上并不显一丝一毫的异色,免得让赵珩之生出了疑窦。
毕竟,原主并不知晓地动将会在未来生发,更不知晓地动会带来近乎什么样的毁灭性灾害。
果不其然,赵珩之说得果真是地动一事。
赵珩之左手,摩挲着嵌套于右手拇指处的玉扳指,邃深的眸色上眄,凝声说道:“监正说地动生发,不光是要派遣救灾赈灾的刺史与通判,还需要拨冗赈灾,但朕在前一阵子,窃自遣暗探去仓部查账,发现当今大邺的国库,濒临空虚。朕打算拨——”赵珩之写了一个数字,“拨这些款项去中原赈灾,但朕派遣出去的暗探,在国帑各部查了账目之后,发现国帑根本拨不出能够赈灾的银钱。”
帝王话至此,嗓音裹藏着一丝薄愠,尾调之中亦是潜藏着嘶哑和阴戾。
温廷安闻罢,稍稍瞠了瞠眸。
她想起今日正好去了一趟仓部,算学院的刘掌院举荐了有裙带关系的人,成为了仓部的主事,近日宫中某位老太妃行将过寿,采买礼单的出纳,本该是由这位主事在负责,但他推诿给了下属的小官,让他帮忙来算账。
钻着这种空子,不知能贪墨多少银两。
国帑之所以会濒临空虚,肯定是因为仓部、比部这两个官僚体系出现了蠹虫,官家养了一堆闲官,监察机制不到位,裙带关系亦是遍地横行,这便是侧面助长了尸位素餐的风气。
温廷安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同赵珩之细致地说了一通。
赵珩之的容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温廷安能够看到他覆在膝面上的手,骨腕处有数根青筋,在狰突地跃动着。
这是愠火抵达边界的一种征兆。
温廷安从未见过赵珩之因什么事发过火,今次因国帑空虚,本该要拿去赈灾的万两白银,竟是被一堆贪官污吏给贪赃掉了。
换位思考一下,她若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发现手上居然生养了这般多蠹虫,估摸着早就气疯了。
赵珩之揉了揉太阳xue,匀吸了一口气,说:“知朕者,温卿也,这也是朕为何要特地将此事,委托予你的重要缘由,是因为,这偌大的宫廷之中,朕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有且仅有你一人,除你之外,朕无法轻信任何一个人了。”
言讫,温廷安发现端坐于龙椅上的帝王,显出一副落寞寂寥的面容,惯有的威严以及震慑力,一霎地坍塌了下去,露出了一副有些脆弱的行相。
温廷安心中有一小块地方,不知何时,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它终究还是塌陷了下去。
这不是情愫的发酵,而是,她能够与他感同身受了,能够跟他共情了。
温廷安本欲去轻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抚,但手伸至半空,蓦然觉得很不妥,有违君臣礼仪,甫思及此,她遂是停驻了动作,道:
“皇上安心,地动一事和国帑空虚一事,交给微臣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