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言谢,温文尔雅地接过了茶盏。
吕氏给她添茶的时候,用的是上好品质的白釉天青瓷,温廷安接过来之时,触指是一片玉质温润,茶汤暖热的质感,透过凉初透的杯壁,触达至她指腹肌肤上。
温廷安小口小口地饮啜着茶汤,初调是咂舌的浓涩,但挨过了漫长的涩意——就如候鸟过冬时,挨过漫长的季节——紧踵而至地,是持久绵长的回甘,这种尾调是极其细腻的,教人觉得滋味绵长。
温廷安眼前骤地浮泛上一片恍惚,原本积压在心头上的诸种沉重的心事以及情绪,一时之间,变得轻盈,如团团棉絮,漂浮在了上空之中,此前百般忧虑之事,似乎不足为重了,一切的遭际、一切的事端,似乎都能够迎刃而解。
胸口处一颗浮躁的心,冥冥之中,被一种沉寂静笃的氛围,所取而代之。
温廷安的心变得颇为平和,一切焦虑、焦灼、彷徨的思绪,烟消云散。
吕氏悉心地观察着温廷安的面容,品出了一丝况味,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温廷安感到颇为惊艳,问是什么茶,吕氏摇了摇螓首,道:“这一味茶,乃是无题,任何人都可以给其赋名。”
一抹讶色浮显在温廷安的眸底,她忖量了一会儿,笑道:“我喝了它,一切忧愁即刻消弭殆尽,在我看来,它便是解了我的忧愁,不若唤其为『解忧』罢。”
吕氏闻言,笑了一下,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真正能够解少卿爷之忧愁的杜康,安姐儿不打算释言一番么?”
温廷安在一片明亮的烛火之中缓缓瞠眸,话音变得有一些腆然,道:“母亲,您都晓得什么事了?——就是关于温廷舜的。”
“傻孩子,你还想瞒着我们呢?”吕氏执起茶盏,不紧不慢地给温廷安续茶,“你和他的事,你父亲数日前来信,都逐一道来了。”
温廷安顿觉面容上,覆落下了一片烫热,自己与温廷舜的事,她本是打算觅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同吕氏说,目下正儿八经地先将公务办妥了,只有将公务办置妥当了,她才能真正顾虑到自己的事。
但温廷安委实没料到,吕氏竟是会率先提及自己与温廷舜的事。
她没有任何准备,大脑有些空。
吕氏解围道:“你父亲对这孩子还算满意,你不必忧心他在你父亲那里过不了关。”
温廷安下意识道:“那他在您心中可有过关?”
吕氏眼尾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凝声道:“看他具体表现罢。”
温廷安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兀自正襟危坐,道:“您想看他如何表现?”
吕氏寥寥然地牵起唇角:“这就开始担忧他了?意欲帮外不帮亲了?”
温廷安闻罢,颇为不大自然:“哪有这种事,我只是……”
后半截话,温廷安颇觉自己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圆回去。
大抵是吕氏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了她的心事。
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真的很想让温廷舜受到认可。
吕氏笑道:“安姐儿难道就对他这般没有信心么?他连你父亲那关都过了,还用得着愁我么?我也不可能会为难他。”
吕氏正色道:“我只想知晓,这人对你是不是真情实意,待你到底好不好,仅此而已。”
温廷安闻言,心中淡淡地纾解了一口气,吕氏说得没错,这确乎需要看温廷舜本人的表现。
吕氏是最后一关了。
这厢,吕氏思忖了什么,道:“你们今番大堆人马一路北上,驻扎于冀州,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