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街道◎

朱丽安娜认为她没有受到贝茨太太的实质性伤害,不过是饿了几天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况且，朱丽安娜觉得贝茨太太现在应该已经够头痛的了,毕竟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酒馆明面上站柜台后面的老板其实是贝茨太太的姘头兼傀儡,酒馆实际上是贝茨太太的产业。小王子在酒馆里又是切手又是切腿,残肢乱飞，血液四溅，有些胆小的客人甚至屁滚尿流,估计到时候清扫和更换家具都是一笔大支出，更别说吓坏了的客人们，毕竟尸体常见,近距离亲眼见到血肉飞溅的经历却不多，大家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抚平心中的恐惧再次踏入酒馆消遣？

所以,在朱丽安娜看来,不需要额外对贝茨太太做出类似“复仇”的举动。

不过小王子显然不这么认为。

离开镇上的那一天，朱丽安娜见到了小王子其中一个总是神出鬼没的仆从,他按照小王子的命令将贝茨太太扔到了野外,至少要忍着饥饿走上三四天,才能回到镇上。

出了小镇没多久,他们路过了朱丽安娜小时候生活过的那条贫穷的街道。

朱丽安娜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看。

走在那条只能容纳一个人走过的小路上,如果不是必须要高高提起的华贵裙摆在拉扯着她的思绪,朱丽安娜几乎要以为时间从未离开过。这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满地都是排泄物和垃圾,从未停歇过的咒骂、哭泣、埋怨,组成了这条无名街道永恒的背景音。

小王子走在她身后,他的皮靴上有金属搭扣装饰，踏在地上脚步声更重，一声，又一声，像某种看不见的巨物，始终在身后如影随形地紧追着她。

一想到走在她背后的小王子，朱丽安娜就感到有些难堪，对让他看到这一幕而难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真实的贫民窟吧？他会不会感到窒息，会不会也像看待满地垃圾一样看待她？

这样的念头在朱丽安娜心中只存在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她转念一想，更难堪的过去她都对小王子讲述过了，面前只不过是让人无法呼吸的贫穷而已，还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呢。

想到这里，她回过头，对小王子介绍起了这条一看就令人生厌的街道。朱丽安娜小时候住过的那一间小破房屋现在已经被堆成山的垃圾淹没，她只能指着隔壁施密斯家，说她小时候每次饿得不行了，就从矮墙的狗洞里爬到施密斯家乞求食物的故事。

记忆里的施密斯大婶是个说话声音很大的女人，总是从看到朱丽安娜的那一刻起就大声痛骂她是麻烦精，一边骂，一边怒气冲冲地解开上衣，给朱丽安娜喂奶。

施密斯大婶为幼小的朱丽安娜编造了许多令人憎恶的恐怖身份，说她是撒旦的使者、说她是地狱三头犬的唾液，还说她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风骚的婊｜子。

施密斯大婶就像那样，嘴里一刻不停地咒骂着，左手抱着朱丽安娜，右边抱着她自己的儿子，喂着奶，还要干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

那个时候的朱丽安娜根本听不懂她骂的那些话，只知道拼命地获取食物。

等朱丽安娜再长大一点，每当她端着一个缺了角的破陶碗出现在门口，皮肤晒得黝黑干裂的施密斯大叔就会在施密斯大婶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怒气冲冲地给朱丽安娜碗里倒上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冷蔬菜粥，把她往门口一推，“滚吧！”

“要不是施密斯家，我很可能很小的时候就饿死了呢！”

朱丽安娜笑眯眯的对小王子说道。

“你还能笑得出来，也是很了不起了。”

克洛诺斯的嘲讽很冷淡。

不过，忽然有一个毛茸茸热烘烘的尾巴尖挠了挠她的手心，然后在她手腕上轻轻地绕了一圈。等朱丽安娜痒得笑起来，低头去看时，什么都没有了。

她扭回头去看小王子，他还是那副过于优雅到近乎傲慢的表情，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啊，到了，就是这里。”朱丽安娜指着一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说道，“施密斯大婶家。”

连敲门都不需要她去，不会让沾满脏污的破门污染了王妃精致漂亮的丝绸手套，小王子神出鬼没的仆从当然会代劳。

其实朱丽安娜有点怀疑这些仆从根本不是人类，不过她懒得多问，这个世界上神秘的事情太多了，她都能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存活了，丈夫又是一匹莫名其妙的没有心脏的巨狼，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朱丽安娜在门口等待着仆从敲了一次又一次门。

克洛诺斯遗憾地耸了耸肩，“看来没人在家。”

“噢，不，有人在的，再等等。”

朱丽安娜肯定地说。

果然，在坚持不懈的敲门之后，门里终于传出了一道嘶哑绝望的女人吼声：“滚！滚开！没钱！没钱还钱！快滚！”

克洛诺斯诧异地挑了一下眉。

朱丽安娜毫不意外，迈上前一步，“施密斯大婶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