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分泌一种信息素,相隔很远也能感受到同类的近况,怎么形容呢……有点像你们人类的信件吧。”美佧本来很正经地说着话,话锋一转就开始拆儿子的台,“阿尔贝托常常向我们传递你的信息,他说你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凶悍的人类。”
“美佧!”气急败坏的阿尔贝托回来了,急切地想阻止母亲。
安娜抱着手臂,斜着眼睛看他。
“看……看什么看。”阿尔贝托往后退了半步,猛地又挺起胸膛,“像我这么诚实的人,说的都是实话。”
又变回橙色的美佧适时插话道:“他还说,你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小东西。”
安娜眼前一黑,猝然失语。
没什么好说的,她有点想死。
死之前,要先把阿尔贝托打成章鱼饼。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诚实的阿尔贝托立刻改口道:“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说谎。”
美佧再接再厉道:“安娜,阿尔贝托说你是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他私底下跟我们称呼你为毛毛。”
安娜:“……够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脸色发黑了吧。
为了不在初次见面的阿尔贝托父母面前留下暴力狂的印象,安娜暗暗在心底发誓,等见完他们,她就要找一个没人也没史莱姆的地方,把阿尔贝托狠狠揍上一顿。
“安娜,你认为这个称呼有点让人反胃是不是?”阿尔贝托的爸爸不愧是亲生父亲,第一时间替安娜吐槽,“老实说,其实我们也觉得有点……”
阿尔贝托已经重新逃回了树下,隔着遥远的距离愤怒朝父亲大喊道:“你叫我妈宝贝小南瓜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反胃?!”
安娜目光呆滞地看着橙红色的史莱姆女王:“……够了,真的够了。”
毫无防备被揭穿小秘密的阿尔贝托在树下大喊:“我也觉得够了!!!”
*
除去与阿尔贝托有关的尴尬部分,安娜认为,和阿尔贝托父母的初次见面算得上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什么生物交往过了,在时间海世界谈不上什么社交,在以前她生活的世界里,社交往往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在安娜的概念中,拜访别人的家庭总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提前很多天就要开始筹备服饰和首饰,到了正式拜访的那一天,她需要始终保持优雅的姿态,从地位最高的人开始问候,宾客之间光是互相念头衔就要念很久,好不容易等念完头衔了,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约定,全程繁琐又乏味,远远没有与阿尔贝托父母的交往这么随意有趣。
为了庆贺阿尔贝托“毛茸茸的小东西”第一次来史莱姆领地游玩,阿尔贝托的父母还特地举办了一次宴会,邀请了……按照安娜的理解,应该算是阿尔贝托的……亲属?因为史莱姆不由母体生产,而是由生命树的孵化器孵化,所以理论上来说,所有的史莱姆都算是和阿尔贝托共享过同一个孵化器的亲属。
这是安娜这辈子经历过的最轻松的一次宴会了。没有座次的讲究,甚至连座位都没有,随处可见的草坪和树枝藤蔓甚至其他史莱姆都可以是座椅,谁都可以随时参与,谁都可以随时离开,客人会自带食物和酒水,地位最高的阿尔贝托妈妈也没有说冗长的祝酒词,大家各玩各的,没有任何规定,自由的香气萦绕在生命巨树四周。
安娜把阿尔贝托暴揍了一顿之后,命令他变成史莱姆,然后把阿尔贝托当成野餐垫,躺上去吃吃喝喝。
她还盛情邀请了两只鼹鼠,只有与主人差不多没心没肺的彩虹跟着她爬上了阿尔贝托,追云者只选择在旁边守卫未婚妻。
对于安娜的这种安排,阿尔贝托当然是抗议过的,只是每当他刚开始表露不满的情绪,安娜就问他:“你为什么叫我毛毛?”阿尔贝托立刻整个球涨红,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当一块沉默的餐垫,过了没一会儿,他就会变成一块滚烫餐垫,并且在安娜的嘲讽下开始骂骂咧咧。
作为尊贵的史莱姆王子,阿尔贝托原本是坚决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的,可是安娜会躺在他身上滚来滚去,阿尔贝托想来想去,又感觉当一块野餐垫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安娜趴在阿尔贝托身上,时不时吵几句架。美佧和迪克兰从不插手,就在一边笑眯眯地欣赏,顺便还时不时向安娜回忆一下当初他们恋爱的美好时光。就连有时候安娜实在气得太厉害,没忍住上手狠揍阿尔贝托,他们也从不干预。
安娜感觉很神奇。
她从来没有在她的父母身上感受过类似的不约束的自由,从懂事开始,安娜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件亟待出售给王室的商品,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都是价目表上明码标价后的商品介绍。
除此之外,她也见过很多父母,从子女身上拼命汲取作为年长者的权威,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令人恐惧的控制欲,他们想看到的是无条件的服从,无形的强压永远是笼罩在家庭上空的乌云。
然而,在阿尔贝托家,以及其他任何一个史莱姆家族中,家人之间不是从属关系,不是依附关系,相互之间没有必然的责任与义务,更像是好朋友,或者仅仅是普通的朋友,相聚时就快快乐乐相聚,分开时就自自然然分开。
比起血缘,或者法律关系的羁绊,史莱姆们似乎更强调“自我”。“我”,比其他所有社会关系都更重要。
这里的一切都让安娜感觉很新奇,也很有趣。
是一个思想非常前卫的社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