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丝没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她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匿名信，向王城的士兵告发了这一切。

用羽毛笔在羊毛卷上写字，是真的很难！信件还要用火漆封口，伊西丝差点烫到手指。

也许是没人相信一封来源不明的匿名信，也可能是来不及调查，过了几天，伊西丝还是听说了年轻爵士在蜜月期间不幸坠河的消息。

那天夜里，伊西丝提着灯油桶在圣坛里巡视，处处都提醒着她当初那场盛大婚礼存在过的痕迹，伊西丝走三步就得叹一口气。

叹着叹着，神明又来了。

还好，现在不用睡着了再做梦了，醒着也行。

当眼前被耀眼的金色光泽笼罩时，伊西丝听见祂的声音：“你终究还是做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啊……”

不太像是责备，比较像是感叹？伊西丝听不懂。

可能就是随口说一说吧，毕竟大老板的心思就是很难以捉摸的，无论古今中外都一样。

今天，光晕里的身影变得无比清晰，已经可以清清楚楚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搞不清楚为什么大老板总是要来找她的伊西丝琢磨了一下，难道是长夜漫漫，神明也想和未来人聊聊天打发一下无尽的时间？

既然如此，伊西丝就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聊天机器人，顺便试探着想搞清楚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大佬，玛莎嬷嬷利用我扳倒克拉拉是为了扶持她的侄女曼蒂，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但是为什么玛莎嬷嬷会替雷米副主教的清白作证？”

可别告诉伊西丝，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是互帮互助的好朋友，职场里找朋友可没那么简单。

似乎还是有点隐情的，因为大老板对伊西丝说：“你跟我来。”

一束光照进了伊西丝的灵魂，并没有带来阳光的温暖，只是一束没有温度的光罢了。

伊西丝的灵魂随着这束冷淡的光芒一同升起，漂浮着，飘啊，飘啊，飘到了……有点难形容，像是飘到了一个无边框的巨大荧幕之前，剧情在她眼前得以回放。

伊西丝的灵魂从高高的塔楼窗上飘了进去，好像是……雷米副主教的房间，房间角落堆放了三四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让伊西丝很眼熟，她努力将注意力专注在放置箱子的角落上，看清楚了，是她当初费劲千辛万苦才吭哧吭哧搬上雷米副主教房间的大箱子。

“看。”

神明调整了伊西丝的视角，视线一转，雷米副主教打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玛莎嬷嬷。

“这次就只有这些？”雷米副主教挑剔地走到箱子边蹲下。

“不少了。”玛莎嬷嬷完全不是伊西丝记忆中那副慈祥的样子，满脸凶相横生，“你不怕被发现，我还怕呢。”

雷米副主教冷哼了一声，慢慢打开箱子。

金灿灿的光芒闪花了伊西丝眼睛，珠宝、黄金、丝绸，应有尽有。

玛莎嬷嬷和雷米副主教将箱子里的一样一样拿出来清点，老辣的目光扫过每一件物品，对价值一清二楚。

手上清点着物品，嘴上聊起了闲事，不一会儿就聊到神女克拉拉。

“年轻就是着急，弗丽达一手将她培植起来，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等待，这愚蠢的姑娘竟然都没做好。说起来也怪弗丽达，教会了这女孩所有事情，唯独没教会她隐忍。”玛莎嬷嬷拿起一个金酒壶细细端详，言谈中颇为自豪，“曼蒂从小就由我教导，不是我吹嘘，她就绝对不会做出争锋出头的愚蠢行为。”

伊西丝顺着玛莎嬷嬷的话想了想，确实如此，曼蒂的存在感真的很低，就连伊西丝此刻想回忆起曼蒂的长相，都要思考好一会儿，但曼蒂又似乎无处不在，每个人每天都或多或少会提到她，仿佛她渗透进了神女工作的每一个角落——

嗯，这也能算是一项了不起的职场技能了。

雷米副主教正眯着眼睛打量食指挑起的一串红宝石手链，贪婪的笑容从眼角溢出来，“要不是克拉拉太急于求成，主动来找我，让我替她扳倒弗丽达，我也没有办法……”

他本来想说的是“享受到如此年轻的身体”，大概是顾忌玛莎嬷嬷在场，下半句话没真正说出口。

能让像蛇一样奸诈的雷米副主教脱口而出半句不妥当的话，伊西丝心想，他和玛莎嬷嬷的交情一定比伊西丝想象的要深得多。

玛莎嬷嬷脸上流露出对男人的鄙夷，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她眼下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快点数吧，我还要好多事要做。”玛莎嬷嬷不耐烦地催促道。

两个人动作熟练，很快清点完毕，核对好数目，预估出大致的价钱，还有分成的比例。

从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零碎对话中，伊西丝听明白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信徒们普遍相信，只要奉献财物给神殿，就能获得光明神的庇佑。伊西丝在做弥撒时常见的穷人，能献上几条咸鱼都算是很不错了，大多数就只有一些野菜和麦粉。

当然了，王城中更不缺的是富有的信徒，他们常常会将价值不菲的物品捐赠给神殿。

玛莎嬷嬷会暗中悄悄克扣下一部分贵重信物，再由雷米副主教运出神殿转卖出去。雷米副主教善于交际，在外面认识很多富有的买家。

经年累月，雷米副主教和玛莎嬷嬷积累下了数不清的财富，即使两个人常常互相看不惯，之间的关系却比许多亲生兄弟姐妹还要稳固。

伊西丝看得又气愤又惊讶，连职场礼仪都顾不上了，震惊地回头询问神明：“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神明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事实上，祂仿佛对一切都早已失去信心，“神殿屹立在此处，早已历经千万年，我曾经在一代又一代的人类身上尝试，一次又一次，引导、教化、感化、高压控制，没有一种手段能起到效果。”

伊西丝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尽管，她现在只是一道漂浮的灵魂，并不需要呼吸。

“人类无法被改变。”

神明不带感情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