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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2/2)

“皇上,劳累两日了,您今夜歇歇吧。”胡顺端着侍寝名牒行上玉阶。

戚延本皱眉要斥退,但倏然一瞥间再次侧目望来。

盘中只有一块名牒。

他深邃目光紧罩在胡顺身上。

胡顺擡起头笑得合不拢嘴,只差将“恭喜皇上”挂在嘴边。

殿中寂静许久,戚延收好玉笛,起身回干章宫,玄色龙袍凌风翻卷。

凤翊宫。

温夏已沐浴罢,任由宫女擦拭秀发,护理周身肌肤,扶她到镜前梳妆。

发髻半挽,余下大半青丝柔顺披散。

白蔻笑着凝望镜中的淡妆美人,胭脂虽浅,却难掩姣美风华。

白蔻拾起满案金玉花钿,欲戴在温夏发间。

温夏道:“还是以花为簪吧。”

她想,戚延应是会喜欢鲜花的。行宫初次以梅枝为他量衣,他一双深目便久久落在那娇艳红梅上。

入夜里微风沁凉,轿辇停在干章宫门口。

温夏缓步入殿,胡顺恭敬为她领路。

一路裙摆迤逦,薄纱摇曳,宫人跪满长道,一柱一明灯,照亮她要通向的路。

戚延坐在寝宫一张书案前翻阅剑谱。

温夏款步入内,朝他参拜:“臣妾拜见皇上。”

她尚未行近时,戚延便已闻到馥郁花香,似满簇的玉兰花于殿中绽放。擡眸的瞬间,他深不可测的双眸紧落温夏身上。

佳人婉约静立,眼如秋水,唇似红樱,面如春半桃花。

今日的温夏身着浅藕色凤纹曳地长裙,半绾的秀发以牡丹花枝为簪,青丝柔顺披于双肩。

她静立案前,宛如初见俏立于水畔。

暗寂的寝宫恍似浮现起青州千盏明灯与车水马龙,烟火人间如梦如幻。

戚延微眯深眸,尽量用不带压迫的嗓音开口:“你还可以离去。”

温夏无声了片刻:“可我是您的妻。”

戚延握了握拳,自案前起身。

玄金革靴迈开步伐,健硕身躯停在她身前。

成年后的他们与幼时相比,实在更为悬殊。

她纤细婉约,身量只及他胸膛。

他常年习武,修长挺拔,比御用武斗士都高大健硕。

无形的威压之下,温夏终于有了退步之感,却不曾再退,只眼睫轻轻颤抖。

戚延横抱她走向龙床。

殿中宫人退至门外。

如上一次的亲吻,戚延从最初的温柔安抚到桀骜不羁,温夏退无可退,却在肩头一凉时,终还是忍不住抵触地按住他手掌。

戚延深邃眸光紧罩她,温夏也不知如何才能控制这份抵触。

她会想起九岁被他一张鬼脸面具吓到不敢入睡的夜晚。

她会想起她亲手种的桃树,被他与梁鹤鸣的箭射落的那些桃果。

她会想起他在朝堂上说她五岁陷于青楼。

也许是她的惊慌与胆怯太过了,戚延停顿了好久,终于收回手,一身悻悻掩在深不可测的帝王威压之中,起身离开。

“这是朕放你的最后一次,夏夏,只此一次——”

温夏却忽然拉住了他袖摆。

戚延回头,她眼睫颤抖,香腮酡红,含情凝睇的杏眼无声应允着。

夜色沁凉。

炉中沉香白雾袅袅。

发间牡丹倾落在龙榻边沿,姣美花瓣一片片剥落,自帐幔凛冽的风中飘落在床边龙凤如意锦纹地毯中。

因痛颤合的红唇边,终还是抑制不住地呜咽着。

温夏看不真切帐中一切,依稀见戚延发红的耳廓,他应是耳红的吧。可她想,他怎么会耳红呢。他桀骜不驯,周身强盛到超脱她所知所觉。大婚前夕,宫中嬷嬷便与她说过,虽疼也不过是那一瞬,男子至多两三盏茶便可以了。

温夏终于哭叫出声:“书上骗我……”

“什么?”戚延吻她湿红眼角,嗓音暗沉低哑。

她的眼泪大颗地掉。

戚延忽然捧住她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唤她夏夏,又低唤,温夏。

温夏恍恍惚惚,似看见了凛冽的戚延,盛情的戚延,五岁时为她摘过星月的戚延。

一切知觉又在清晰提醒她,如果她可以选夫君,那绝不会是戚延这般的。

她要选一个芝兰玉树,清隽雅致的青年,会音律且风趣,如四哥哥那般懂她护她。

她又在这清晰的知觉里想起了英隽卓立的爹爹。

这世间有三个人为她摘过星月。

爹爹,戚延,四哥哥。

……

候在殿外的宫人跪了一个时辰,殿门隔去大半的音,却仍能听见依稀的哭叫声。直到帝王低沉唤入内伺候,早候着的宫人忙端着一盆盆热水,鱼贯而入,但却只伺候了帝王一人。

戚延行至屏风外,任宫人长巾擦去身上汗渍。

胡顺惊慌地哎哟一声,望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健硕臂膀上,有红红的抓痕,温夏的指甲很长,伤痕并不深。

胡顺要为戚延涂药,戚延薄唇微抿,示意他们退下。

他洗了滚烫长巾回到寝宫。

帐中美人鬓云乱洒,半张脸埋在软枕中,白皙颈项间仍有淤红。

戚延微有些愧意,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柔弱。

他俯身整理温夏散乱鬓发,她微微一颤。

“擡起头。”

“我不。”埋在衾被的嗓音带着一点小鼻音。

戚延不怒反笑,强行揽过她。

温夏花容失色,急忙拉过衾被。

戚延俯在她耳鬓,幽香阵阵,他嗓音低哑:“花为什么没了?”

他在问,那朵玉兰花,宛如粉瓣桃花的玉兰,为什么没有了。

温夏很久才回答他:“那是两岁时的烫伤。”

戚延微凛:“我以前怎么不知。”

他们的幼年干干净净,她只把他当哥哥,他只将她当做他一个人的妹妹,自然不知这些。

戚延问:“现在还会疼么?”

温夏不回答,脸依旧埋在软枕中。

戚延以手指梳理她长发:“朕为你宣女医?”

她摇头。

“朕洗了长巾,替你——”

“我要沐浴。”

戚延嗓音愉快地答应。

温夏这才从软枕中擡起头,看向他。

发丝凌乱贴着她面颊,没有皇后的端惠娴雅。她白皙,姣美,湿红的眼尾娇媚楚楚。

她杏眼盈盈湿润,低软的嗓音委屈而又可爱:“我是你的皇后,也是你的妻。从今夜起,你往后更不可以再欺负我。”

戚延喉结滚动,沉声说:“我知。”

“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嗯。”戚延起身要去宣宫人,忽似想起什么,回头朝温夏看去。

她裹着衾被坐在宽大龙床上,唯露出一张姣美可爱的脸,像极了五岁的温夏。

戚延挑眉:“你在吩咐朕?”

温夏未回答。

他一点也未介意,吩咐宫人为她备水沐浴。

温夏起身后,宫女入内将衾被床单换下,那赤金色的床单上烙着鲜红印记。戚延瞥了一眼,回书房取了玉笛来。

温夏归来,望着他手中玉笛有些意外。

戚延道:“朕学给你的,届时可以与你合奏。”

温夏红唇微抿,轻轻点了下头,入了床榻,拥着衾被合眼。

戚延行来,靠坐在床头:“你不想听?”

温夏未曾睁眼,只说:“皇上才学几日吧,会吹了?”

“你且听。”

戚延吹起玉笛。

笛声短促,时常停顿,但玉笛音色醇厚,戚延又习武,运气绵长,这笛音除了曲不成调,倒也凑合。

温夏依旧不曾睁眼,不愿看他。

她已走到这一关,再没什么畏惧的。

只是会在这笛声里想起四哥哥来。

温斯和温润雅致,有文人的玉树临风,也有武将的硬朗刚毅。他吹笛时眉眼尤其温柔,笛音悠扬悦耳,与她的琴如知音相惜。温夏忍不住笑了一下。

戚延见她微弯的红唇,才放下手中玉笛,侧身将她揽入怀中。

他轻抚她乌黑长发,目光所及的枕边,是方才掉落在地毯上的粉瓣牡丹。

花瓣掉落许多,国色天香,似都被倾轧揉碎。

“今后戴回金玉首饰,夜间再戴花簪。”

温夏许久才自他臂弯轻懒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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