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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2/2)

陈进贤画了无数回当今皇后娘娘,还是第一次画皇帝。戚延五官英隽,噙笑的眼不怒自威,陈进贤只画得外貌的八九分,神态只能画到五分。毕竟是帝后两人,和从前相比难度翻倍。

过去了两个时辰那画才画好,帝后二人倒都很耐烦。

起身看画时,温夏如常地赞赏。戚延喜看了许久,微弯的薄唇说“赏”。

他今日已花费了许多时间,命胡顺好生裱上画,便要去处理政务。

御辇才刚在清晏殿外落停,等在檐下的阮思栋便行上前来,口中打趣:“皇上从昨夜睡到下午啊。”

戚延冷扫他一眼,见到候在阮思栋身后的一中年布衣。

阮思栋说起正事:“这是民间郎中云知行,擅疑难杂症,游走多地,看的病症许许多多,还写过一本《四季伤寒》。”举荐医者,阮思栋自然是将人调查清了,把那著作也呈给了戚延。

民间的粗布缝制而成的医书上面记着许多药方药理。

戚延阖上书,下了御辇,亲自带这郎中去凤翊宫。

宫人禀报着圣驾到,最先从殿中出来的是白蔻,神色有几分慌张。

“皇后呢?”

“皇后娘娘正与静婉公主在喝茶。”静婉是虞遥的封号。

戚延颔首,带着郎中步入正殿。

殿中弥漫着一股药香,而温夏许是听到他来,喝得急了,正掩帕咳嗽。

虞遥起身朝戚延请安。

戚延上前递给温夏一杯茶,香砂正捧着药碗从那郎中身边退下。

温夏喝过茶,终于平复下咳嗽:“皇上不是要去处理政务?”

“阮思栋给朕举荐了一名民间大夫,朕带来为你瞧瞧。”

温夏明显地愣住,握着绣帕看戚延身后躬身的布衣郎中。

“臣妾一直是徐太医调养,方才已喝过药,不必劳烦了。”

“先瞧一瞧。”戚延命云知行上前。

温夏不愿伸出手腕,戚延只以为她是介意郎中性别,很是坦然:“看病而已,别拘那些繁文缛节。”

温夏僵硬地握着手帕,伸出手。

云知行跪行上前,在她腕间复上一层薄纱,道一声得罪了,手竟微微有些发抖,片刻就把完了脉。

“草民,听,听那位世子爷说皇后娘娘是体寒之症?”一介民间布衣,不敢擡头,只垂首静候温夏的答复,嗓音有些不稳。

白蔻在旁道“是”。

“那草民与太医把的脉象一样,娘娘按太医的诊断调养即可。”

温夏捏着绣帕的手终于松动了,不着痕迹端起案上敬亭绿雪饮下。

戚延没有再打扰温夏与虞遥叙旧,只是离开凤翊宫时眸底是显然可见的失落。

他已步上御辇,未再管身后那郎中,胡顺自会将人打赏送出去。

御辇起轿,走出没有几步,只听噗通一声,戚延侧眸扫去,那郎中跪在地上,擦着满额的汗。

戚延眯起眼眸,擡手喊停。

胡顺不明缘由,好心搀扶郎中,问他怎么回事。

那郎中跪行上前,朝戚延张唇几下,又惧怕般看了眼左右几十个宫人。

戚延眸光越来越暗,已知方才殿中脉象不对。

胡顺屏退了所有人。

甬道中,云知行嗓音带着一丝惧怕:“草民治不好皇后娘娘的病,可不敢,不敢欺君。”

他说,皇后娘娘没有体寒,殿中之药,乃民间女子事后避孕所用。

戚延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紧盯云知行。

云知行更惧皇权威压,他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要说对待病人一视同仁有时候是做不到的。能给皇宫里的贵人把脉,生死富贵一念之间。方才进殿中他便已闻到那药香不对了,是瞒是报,都进退两难。

戚延黑眸一片森寒冷戾:“你把脉不过片刻,只诊了一只手,那药你都未曾看过。”

“可草民跟着老爹行医三十多年了,不会闻错,也不敢诊错。若皇上不信,可以将开那药的太医,或药渣找来问别的太医,看是不是如草民方才所说的那些药材一样。”云知行不停擦着汗。

入秋的天气本该秋高气爽,戚延却只觉心脏处一片森寒的凉意。

他不解。

他不明白。

温夏到底知道那是避子汤还是不知道?

是她自己要喝的,还是后宫里有人害她?

猩红双目之中,浮现起她方才慌张咳嗽之态。

戚延死死转着手中扳指,沉喝:“把宋太医带到干章宫。”

他已疾步朝凤翊宫行去。

……

庭院中守着规规矩矩的宫人,打着十二分精神,只因方才戚延突然的出现吓到了温夏。

戚延走后,虞遥才道:“你方才为何很紧张的模样?那郎中也有几分奇怪,他看着不太稳重,皇上是不是被谁骗了?”

温夏仍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惴惴不安。

“夏夏,你也要瞒着我吗?”

“我不愿瞒着虞姐姐,只是此事你不知道最好。”温夏还是难安,紧紧搅着绣帕。

白蔻道:“娘娘,奴婢看那民间郎中没有神医的态度,还说就按太医的方子来。可见此人不过是混进皇宫的江湖混混,料想着来拿赏赐的,皇上身边不挺多这样的人。”

温夏仍是担忧,若那郎中是混混,大可开出方子来博戚延的打赏。可他没有。

白蔻也知她所想:“娘娘应该无需担心,那郎中一身粗衣,可见家境底子,第一次得见天威,畏惧是自然的。”

“你们主仆把我绕迷糊了。”虞遥上前握住温夏的手:“夏夏,难道你不是体寒?皇上独宠你这么久,你一直不曾有孕,难道你方才喝的是避子汤?”

温夏凝望虞遥担忧的眼神,点了点头。

虞遥紧握着她的手,目中不忍,自然是站在她这边。

“那现下如何?你得做好打算。”

“我知,若那郎中瞧出我欺君了,我……”温夏一时语噎,竟不知戚延对她的情分能有几分用处。

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一切源头在戚延呀。她苦笑:“我不想给他怀皇嗣。”

“我不想生下他的孩儿,至少我现在不愿意。”

虞遥叹了口气:“不愿就再等等,但你得哄着他,别让他知晓。”

温夏唇边的笑意更苦涩了:“是啊,你们都说我得哄着他,我一直在哄他啊。”

“哄得我都觉得,自己可以跟他相安无事地过余生。”

……

偏殿窗下一隅,光影黯淡处,挺拔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

戚延的轻功向来好,潜入自如,不会被人发现。

可这空寂的偏殿里,屏风外的交谈声实在太过清晰。

清晰到所有语言都似一把长剑,比武士的锋利,比剑客的无情,刺在他心口,狠狠的。

流不了血的伤口,竟比流血的伤口还要磨人。

他僵硬地立在这团暗影中,阳光自窗柩洒下,一束束光落不到他宽肩上。

他愤怒,他难受,甚至明明应该暴戾到冲出去质问温夏才对。

可双腿却似灌铅,挪动不了分毫。

殿外,她的嗓音一贯低柔清甜,连吩咐宫人的声音也是甜软的,可这一刻戚延没觉得它们带着温度。

她说,去煮一壶乳茶,再做一些糕点,送去干章宫探探。

戚延喉结滑动,暗影当中,他的眼眸也似一望无际的沉夜。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捏着手上的玉扳指。

所以他爱喝的乳茶,原来都不是她亲手做的么。

她说,她不愿生下他的孩儿。

他不明白啊。

他明明已经对她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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