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那一节颈骨微凸的腻白脖子,陆沅心中微动,故意放轻了脚步。
发呆的人没察觉到有人的到来,修长的手指握着磨砂酒杯,还在无意识晃着杯中未喝完的酒。
透明冰块泡在澄澈深琥珀色的酒液中随着动作撞击杯壁,发出叮叮的碎响。
陆沅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忽然有点看不顺眼这样沉静的场景,会让她觉得云姜变得莫测疏离,更不好靠近了。
“姐姐,喝酒呢。”打定主意要破开这种疏离,没忍住先喊出声。
“回来了?”云姜被喊得回神,看见她的瞬间就挂起了笑意:“就是突然有点想喝了,你要喝点吗?”
陆沅当然是要的,也不去拿新杯子来,拿过云姜手上的酒杯猛灌一口。
“这个很烈,喝那么急会呛到的。”
在云姜好笑的目光中,陆沅秀气的眉毛果然被呛的一皱,好久之后才砸吧砸吧嘴。
“刚入口是有点辣,回味过来...感觉还挺好喝的。”陆沅晃了晃手上的酒杯,大块的冰块叮叮地响着。
云姜眼看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笑了:“还要再喝点吗?”
陆沅想也不想就说要,跃跃欲试道:“快快快,再来点再来点。”
手上的磨砂杯酒杯往云姜面前伸,明明酒瓶就在面前,愣是看不见。
“那就再喝一点点,不能多喝。”云姜好笑地放下另一条腿,握着酒瓶给她斟酒。
酒液汇入杯底冰川,这次没倒多,就浅浅的杯底。
陆沅耳朵红红地嘟囔:“都成年了,干点成年人能干的事情没关系的。”
“诡辩,”云姜放下酒瓶,曲指敲她额头:“我是担心你宿醉头疼。”
陆沅摇头,含着水声说:“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三个字听着像是在说芦荟的。
没一会,又到了杯底。
“不行,真不行。”云姜对伸到自己面前的杯子表示拒绝,架不住陆沅喝上头了冲她撒娇。
“一点点,就一点点。”陆沅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捏,捏出一咪咪的距离。
云姜很想不为所动,把酒瓶放在离她最远的地方,但范围还是在桌子上。
陆沅表示自己可以做出让步:“我再加两块冰,你就再倒一点点,你给我喝酒,等会我用一个东西跟你换。”
说得神神秘秘的,看你两手空空回家,能拿什么东西跟我换?
“......”云姜双眼微眯。
陆沅勾唇笑着,就差拍着胸口说包你满意。
一般来讲,是不能相信喝上头的人讲的话的。
但云姜可耻的心动了,夹了三块冰块放进杯子,又是一个浅浅的杯底。
看她喝的这样尽兴,云姜都想不起来本来是她在喝,还是陆沅在喝了。
冰块咔啦一声响,厚厚的杯底敲在铺着玻璃面的桌子上,打了个小声的嗝。
“爽了,真舒坦。”陆沅双眼泛着水光,人看起来有点迷迷瞪瞪,已然微醺。
知道陆沅就不是个能喝的,没想到效果会这样的不能喝。
不过这三杯下来也差不多有八.九十毫升,是不少分量了。
云姜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纵容,起身想给她找个解酒药,她记得熊嫂有定时备药的习惯,就放在电视柜下。
脚步没来得及迈出去,坐在隔壁的人忽然很紧张地扑过来,给她撞得坐回原位。
“你去哪里,不许走!”
云姜直接眼前一黑,差点给醉猫突刺撞得喘不上气。
仗着阳台藤椅的位置够大,陆沅强行两人挤在一块,手圈着云姜的腰,力道逐步收紧。
这个姿势就很妙,刚好能让她的脸侧紧紧挨着云姜锁骨处,蹭了蹭,热乎乎的。
还在云姜耳边哼哼唧唧:“撞得有点痛,我的头。”
“......”云姜拍拍她的背:“你手松开点,我去给你拿点药,吃了就不难受的药。”
“不要...不要去拿药。”陆沅的手反而箍得更紧了。
云姜以为她不想吃要,也不着急去催:“你不是说头痛吗?吃了药就不会痛了。”
陆沅说:“不是不吃,是不要去拿。”
这一句说得还挺清晰的,云姜顺势问下去:“那为什么不要去拿?愿意吃就要去拿啊。”
“不行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了半天,陆沅也没不行个所以然来。
云姜也不想动了,揽着人一块窝在藤椅上,对陆沅保持有问必答的习惯。
她问:“既然互相都不冲突,为什么不行?”
“因为,因为五年级的时候,妈妈就是上楼给我拿药...然后去医院了。”
“......”云姜拍肩膀的手一顿,垂下眼看向半合双眼的陆沅。
像是一幅晕染画,浅淡的红从红透的双耳处开始蔓延,渲染至双颊染上了桃花瓣般的浅粉,再往下的脖子亦然,原先白净的肤色泛着一层暧昧的淡红。
陆沅上头的那股劲过去了,话匣子也跟着打开。
她并不想睡,人比今天任何时候都精神:“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直一直躺在病床上。”
庄园里的蔷薇开了一遍又一遍,整个小学,初中,高中都没有...很遗憾,她没能看到陆沅上大学时的样子。
“我妈她...她本来也是交响乐团里的小提琴手,很有可能成为那个乐团最年轻的首席。钟姨说她天赋极佳前途无量,我爸就在蔷薇庄园里弄了一个专门的房间,装的全是她获得的奖杯。”
云姜的手放回她肩膀出,继续拍拍:“那你就继承了她的天赋。”
“对,钟姨说我的胎教都是小提琴曲,所以我生出来也对小提琴爱得深沉。”陆沅问:“温雪凝知道吗?我妈就叫温雪凝。”
“知道。”云姜还真知道她。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有个老太太耳背,经常调错频道,她的广播电台就会播放一首名为《夏来》的曲子,之后的电台主播就会介绍这首乐曲的作者名叫温雪凝,还说祝她早日康复。
甚至到现在,云姜还能记得女主播用温柔的语调介绍《夏来》,它创作时间是在夏天即将到临的春末中,曲调轻快欢乐,充满对生命热爱,希望听到这首曲子的人都能等到心中期待的到来。
“怪我当初没仔细听,错过了欣赏。”
“你那时候也小,哪能知道后面的事情。”陆沅望着星空笑了一下,眼里盛满了骄傲:“我也有专门的房间装我的奖杯,就是没有妈妈的多。”
云姜说:“总有一天能做到的,以乐团首席的身份站在舞台上,再次奏响《夏来》。”
“你说,我当时干嘛不自己上去拿药呢?背上的伤口其实也没那么痛,别墅内有电梯累不着我。”
这个问题其实无解,云姜只能用力把人抱着,拢在自己怀里。
陆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个怎样的答案,可能在过去的岁月里,她经常这样质问自己。
好不容易因为家教和保姆的问题回国一趟,她还以为妈妈就这样好了,结果只是上楼拿个药的功夫,人就晕倒在她房间里。
温雪凝突然发病吓坏了不少人,家里聘请的佣人匆匆忙忙冲出去打电话,陆阳洲大步踏进来抱起妈妈,又满脸惶急的离开。
谁都忘记安抚被吓坏的小陆沅,愣愣缩在角落里看着,眼泪都不敢掉一颗。
她认为是自己造成母亲的晕倒,不敢出现在人前。
这一去,又是好几天没回家。
一天傍晚,去医院探望完妈妈回来,家里的佣人都聚在厨房里做饭。
等到肚子饿的小陆沅走到门边,想要先吃半块小蛋糕垫垫肚子。
结果就听到几句细细的议论。
年长的佣人摆着过来者面孔,对年轻的佣人说:“夫人她当初就不应该生小孩,本来她身体就不好,就给生坏了身体。”
年轻的佣人说:“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沅沅的原因?你在这家做了很长时间吗?”
“我不是,我也是刚请来不久的。”年长的佣人说:“生个孩子跟鬼门关走一趟差不多,更别提夫人就没怎么好过的身体,原因八.九不离十。”
年轻的佣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也就是从那时候她便种下自我质疑的种子,严重起来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出生。
“如果自己不出生的话,妈妈的身体是不是会好一点,轻松一点,活得更久一点。”
初中那会,自我质疑的情绪不断攀升,再一次听到妈妈病重,很有可能救不回来的消息后达到顶峰。
在深夜里浑浑噩噩,飘着下楼,游魂似的站在厨房里。
借着窗外的月光,眼中寒光一闪,红痕像蛇一样地爬下手腕,在肘弯处汇聚摇晃,最终滴落,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一个冲动,就留下这个了,可把钟姨吓坏了。”
陆沅脱下了手上的手表,露出那道云姜在意了很久的伤痕。
“不是的。”云姜双手托着陆沅的脸,极为认真地跟她对视:“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陆沅的身体非常健康,温雪凝生前不幸患有的隔代遗传的家族病很幸运地没有降临到她身上,可见她有多小心。
对方没有哭,澄澈透亮的双眸湿漉漉的,像是浸泡在冰泉里宝石。
云姜认真而温柔的声音在不大的阳台上响起:
“如果阿姨能跟还在肚子里的你对话,她肯定会说:很期待你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宝贝。”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你的准备,真希望你能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就能听见乐声里我对你的到来有多期待。”
“她会像我一样拥有琥珀色的眼睛吗?”
“她会像我一样拥有深栗色的头发吗?”
“或许她还会说,她会像我一样对小提琴拥有热爱吗?”
陆沅说:“你这人,真的很过分,我会很难做到不喜欢你。”
轻按在陆沅背上的手一紧,陆沅的身体向前倾去,温热的双唇相贴,都尝到了一样浓烈的酒味。
酒精在这一刻就成了极好的催化药,变成火星子落入广袤无垠的草地,顷刻间就以燎原之势烧向四面八方,烧得轰轰烈烈,延绵难绝。
火势大雨难灭,见风更长。
起初只是浅尝辄止,没多久就发了狠,肆无忌惮地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中掠夺,使其难以招架,只能不断收紧拥抱的双手在不至于坠落在地。
她们在夜风中,无人可见的顶楼上尽情热吻。
潮热的水声微不可查,却如惊雷一般在陆沅耳边连绵不断,心是烧的,身体是热的,人却在带着余温的夜风里瑟瑟发抖。
菟丝花似的,她只能依附着身上的人才能生存,就没有了自己的骨头。
云姜对任何东西都不上瘾,拥有缓解烦愁能力的烟和酒都无法叫她上瘾,烟味熏人,她几乎不会碰,酒也只是偶尔小酌一杯。
陆沅这人就是她感官世界里的特例,拥有极强的叫人上瘾的魔力。
在这叫人耳鸣目眩的轰烈爱意中,灵魂尚在阵阵战栗的人听见对方微哑的声音问:
“要不要再来一杯酒?”
来晚了,但是肥章。
提前更新,所以没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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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