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极短时间内先后经历了国破家亡,此时的他对马斯贤这个身份已经渐渐放下了,却始终找不到陈铁军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归属感。
他能明显感觉到,亲生母亲并不爱他,更多的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巨大的利益,求而不得后便甩之脑后,像扔掉一块旧抹布。
他渴望被爱,像原先那样。但无论是张玉玲还是马家父母,都让他失望了。
十来岁,一个孩子的青春期,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他的压抑与叛逆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露头。
此时被生母牵着,她的手不如姨母那样柔软,却也温暖,如果至此之后,母子俩能好好相处下去,似乎考取功名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想要考功名的唯一原因,是想离开这令他窒息的家。
可他又错了。
张玉玲带着他来马家,并不是真心想为他讨公道,讲道理的。而是一番讨价还价后,她再一次出卖了他。
她像介绍货物一样,向马联吹嘘着,他现在的学问有多么多么好。
那些他勤学苦练、挑灯夜读、笔耕不辍的日日夜夜,在张玉玲眼中的唯一价值,就是能为她换回更多的银钱。
到底是她把另一个孩子养大的,很清楚他学问的真实水平,哪怕如今已经时隔八年不太常见,她也很清楚,时间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学习习惯。
与自己儿子的学识相比,张玉珑的亲生子给他提鞋都不配。想考举人?做你的春秋白日大梦去吧!
马联很不想承认,但是张玉玲说得很对。
前朝亡国之后,这新认回来的亲生儿子便扔下了书本,每日只顾吃喝玩乐,反正国都亡了,哪还会有劳什子的科举取仕,他何必浪费时间呢。
虽然马联还是压着他的性子,给他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学,但那一把白胡子的老先生已经数次委婉地表示不想再教了,毕竟给个不尊师重道的纨绔上课,双方都很痛苦。
他目光灼灼地盯向陈铁军,脑子在飞速转动,思考张玉玲出的主意的可行性。
陈铁军大脑早在听到了张玉玲的第一句话时就已经不转了,她说什么来着?这是他的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吗?
张玉玲想要的,只有钱,至于功名,挂谁的名字她都不在乎。
她说,可以把儿子借给马家,让陈铁军以马斯贤的名义去参加考试,如果他考上了,便让真正的马斯贤去当官,马家出一笔钱给他们陈家做为补偿,等日后有机会,再让陈铁军重新参加童生试。
在场所有人都不认为冒名顶替是件多严重的事,兀自沉浸在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美梦之中。
陈铁军嘴角勾起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让他们的美梦再多做一段时间吧,只要他能以马斯贤的身份踏进考场,一旦中举,他便有把握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他!
他们不会是第一个想钻空子的人,更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如果没有严格的验身制度,科举数百年历史,这样的事早就层出不穷了,怎么可能随便换个人就能蒙混过关。
孙玉玲拿着两张面值不算大的银票,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她尝到甜头,见好就收,剩下的,就得看自己这儿子争不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