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见长了。
储秀宫里的小太监递茶慢了些,她能把茶盏直接掼在地上;
宫女梳的发髻不合心意,便要罚人跪在廊下晒太阳。
可这盛气凌人的日子,没撑过多久。
不知是皇上听腻了昆曲,还是有了新的消遣,竟有半月未曾传召她。
那“妙音娘子”的封号,像枝头开过的花,热闹一阵便谢了,连带着翊坤宫那边也断了消息。
那日余莺儿特意换上石榴红的宫装,带着花穗去翊坤宫请安,刚到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华妃身边的周宁海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娘娘正歇午觉呢,娘子改日再来吧。”
余莺儿脸上挂不住,强笑道:“我就站这儿等,等娘娘醒了自会见我。”
谁知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日头都斜了,周宁海才出来传话:“娘娘醒了说乏,不见客。”
“妙音娘子请回吧。”
回储秀宫的路上,花穗忍不住道:“小主,华妃娘娘这是……”
“闭嘴!”余莺儿厉声打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过是看皇上近来没召我,便也摆起架子来!”
“前些日子是谁巴巴地请我去唱曲儿的?”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慌得厉害。
没过几日,内务府送份例来,往日里额外赏的绸缎、点心全没了,只按答应的份例给了些粗布和寻常吃食。
花穗去问,管事太监只含糊道:“上头没吩咐,咱们也不敢多给呀。”
夏冬春见她整日唉声叹气,忍不住讽道:“如今知道难了?早告诉你别太张扬,偏不听。”
“这宫里的恩宠,本就是镜花水月,你倒当饭吃了?”
余莺儿红着眼眶,却还嘴硬:“皇上只是一时忘了,过几日自然会想起我来。”
安陵容倒是没说什么,可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更让她心里堵得慌。
余莺儿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没道谢,也没拒绝。
她望着窗外落尽的海棠花,忽然明白过来——这宫里的体面,从来不是自己挣来的,是皇上给的。
皇上收回了,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深宫之中,人事浮沉本就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往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这几日,皇上似是又念起甄嬛的好似的,连着几日都往碎玉轩传召。
这风向不就一下子又变了,这宫中本就是这般……
这日早朝刚过,皇上便摆驾碎玉轩。
离着正殿还有半截回廊,就听见里头传来叽叽喳喳的笑语声,其中一道娇俏嗓音听着有些陌生。
皇上脚步微顿,宫门外值守的太监正要跪地请安,他抬手轻轻一拦,示意不必声张,自个儿往廊下一站,静听着殿内动静。
“淳妹妹,尝尝这个枣泥山药糕,小厨房新琢磨的方子,甜而不腻。”甄嬛的声音清润如泉,带着几分笑意。
紧接着,一道含混又娇憨的声音响起,嘴里像是塞得满满当当:“嗯……菀姐姐,你这儿的点心就是好吃,比我宫里的香多了!”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孩子气的满足。
“慢点吃,仔细噎着。”沈眉庄的声音沉稳温和,还伴着轻轻拍打后背的声响,“刚从御花园跑过来就猛吃,仔细肚子疼。”
“才不会呢,”那娇俏嗓音又道,“我跟流朱姐姐说好了,吃完点心就去采莲蓬,听说御花园的荷花开得最好了!”
皇上在外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原是淳常在在这儿。
这孩子年纪小,性子直率,倒给碎玉轩添了不少活气。
他对身后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立刻扬声唱喏:“皇上驾到——”
殿内的笑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