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泳平沉默地抱着头,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钟小琳在水厂的宿舍了。

就在刚刚，方霏和钟世昌拿着一张照片给聂泳平看,告诉他,他是他们的儿子。

照片上的青年，聂泳平看了,和他现在很像。照片的女孩,和元元很像。

之后他们又对了胎记,一家几口人,都有一样的胎记,不一样的只是大小而已。

聂泳平完全没想到，刚发现自己不是王氏和聂老头亲生的,亲生父母就找上门来了。

他有点茫然，不知道如何自处。

聂元却不像他,她很开心地抱着方霏和钟世昌，“爷爷奶奶，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你们一直在找爸爸吗？”

“爸爸吓坏了,你们不要介意,爸爸也知道他不是假奶奶的孩子,他也很想你们的。”

方霏摸了摸孙女毛茸茸的鬓发，这个孩子真的惹人喜爱。还知道替爸爸着想，怎么这么可心呢！

她回答聂元,“是啊,一直在找你爸爸，真好,现在又多了你和你妈妈。”

“爷爷奶奶,那爸爸是怎么从你们身边来到小谷村的。”

说到这个,方霏表情就沉重了，“当初有人趁我和你爷爷睡觉时，把你爸爸换走了。”

聂元瞪大眼睛，“我那个假奶奶换的吗？”

聂泳平也擡起头，紧紧地盯着方霏。后者摇头，“并没有证据指向是她换的，但是我也会搞清楚的，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肯定是要的，聂泳平不反对。

聂元捏紧拳头，“奶奶棒！”

“那……和我调换的那个孩子呢？他现在应该也有我这么大了吧？”聂泳平开口，他的声音都喑哑了，可能是消息太大，一下子思虑过重。

方霏摇头叹息：“他早已经没了，那时候他应该一岁左右。”

“啊！”聂元震惊地啊了一声。

连聂泳平也没想到，和何淑画面面相觑。

“不过我这有一张他的照片，保存得还算好。”方霏把照片拿出来，先给聂泳平看。

照片上不算模糊，照片上的孩子还小，聂泳平辨认不出这孩子像谁，给何淑画看了，她也是摇头。

聂元挤过去看，她叫道：“爸爸，这个叔叔鼻子塌塌的，不像爷爷奶奶。”如果照片上的小孩还活着，他的年龄确实该叫叔叔。

其实聂元想说像王氏，不过也不确定是不是王氏的亲生孩子，就没有说。

方霏认可地点头，摸了摸她的头，“是的，你爸爸的鼻子就和爷爷的很像，元元你觉不觉得？”

聂元眼神在爸爸和爷爷身上来回转，最后点点头，“几乎一模一样，爸爸和爷爷还是一样大小和长度的。”她的程序测量，数据可错不了。

钟小琳也看着对比，发现聂泳平和钟世昌的鼻子确实很像，就连额头也很像。

“我之前怎么就觉得不像呢？”

“还有爸，你样貌怎么和年轻时差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你年轻时候这么好看！”钟小琳有些抱怨。

钟世昌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现在相比年轻时候，胖了很多，脸几乎圆了一圈，看着自然就不像。

“爷爷奶奶，我们快去村里抓他们吧！”聂元仰头看着两个老人。

“会的！不要着急，我们想先和你爸爸说几句话。”钟世昌安抚孙女。

聂元懂什么意思，她退出两个老人的怀抱，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钟小琳这个新晋姑姑。

“妈妈，姑姑，我们走，让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好好聊聊。”

“………”

两个老人看得好笑，不过他们也确实想和聂泳平单独说话，所以笑着看三人走出去，独留下聂泳平和他们。

“你叫泳平是吗？”方霏看着聂泳平，有些感慨，“以前我和你爸爸给你也取了个单名元字，没想到现在孙女用上了。”

聂泳平抿着唇没说话。

方霏继续说，“我和你爸认回你之后，你愿意跟我们回老家吗？”

“我们是海西省人，我和你妈的工作单位都在京北市，不过现如今在莞南省下小泥村插队。”钟世昌补充道，“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望，你妹妹你也见过，叫钟小琳。”

“小谷村那里要怎么说？”聂泳平胡乱地点头，心里乱乱的，这事发生两边总有一边会不安生的。

“我已经报警了，你以前那对爸妈，如果他们没做坏事，他们自然没事，如果做了坏事，那他们肯定会被抓去牢改的。”

“我们这样做，你……会恨我们吗？”方霏有些担心。

她看着这个大儿子，他们没有相处过多久，她不知道这三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因为没相处过，所以他们之间关系肯定会很生疏。想到这，方霏心情一下子沉闷起来了。

聂泳平沉默良久，才冲方霏和钟世昌摇摇头。

三个人又谈了一下问题，互相了解清楚后，方霏和钟世昌立刻就赶去了小谷村。

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青桥镇的警、察，浩浩荡荡一行数十人，尤其是路过的人看到穿着一身制服的警、察，都吓得不敢动，等他们走过之后，才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这是做什么？要走去哪里？”

“不清楚啊。”

大胆的还有人小声提议，“要不要跟去看看？”

“要不你跟去，回来跟我们说说情况？”

“还是别去了，这么多人，肯定是大事，明天就传遍整个镇了。”

………

越跟着聂泳平往小谷村走，看着越来越偏僻的环境，方霏就忍不住皱眉。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以前都是多久才来一趟镇上？”她问聂泳平。

“有事一个月两到三次，没事半年一次。”

钟世昌突然开口，“泳平，你这个家里很穷？”

聂泳平嗯了一声，钟世昌和方霏都沉默了，他们已经不想问了。该问的已经问了，还没问的也从这一两句话里知道了答案。

他们心里清楚，这个大儿子，可能连书都没读过，就在务农了。

想到这，方霏决定聊点开心的，“你和元元妈妈结婚几年了？”

“十三年。”

“那有够久的，是就生了元元一个吗？”方霏问。

聂泳平又嗯了一声。

“元元很聪明，你们把她教得很好。”钟世昌想起孙女，脸上多了抹笑容。家里二儿子生的孩子，他和妻子只见过照片，人却是没有见过的，所以聂元算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孙辈。

这样可爱的孩子，一个胜百个。

钟世昌扭头看了眼方霏，后者也正看向他呢，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孩子没有沦落成街头乞丐，没有饿死，平安地长大，结婚生子，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钟世昌和方霏都很感激。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小谷村，早有人提前通知了大队长聂有义。

“队长队长，泳平带回来好多穿着制服的……”

聂有义愣了愣，反应过来，一边快步走去看情况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来通知消息的人也不知道情况，“都往聂老二家走呢。”

聂老二就是聂振平。大队长想不明白，赶紧跑到聂振平家。

“泳平，这是……怎么了？”

他也见过些大场面，但是出动警、察的，都是有命案了才……吧。

聂泳平看着大队长，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聂元替爸爸解释了。

“大队长，这是我爸爸的爸爸妈妈！我的爷爷奶奶！”聂元拉起方霏和钟世昌的手，小小的人大大的音量，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什么意思？”

“爸爸的爸爸妈妈？”这是什么关系？

聂元又补充，“亲的！”她伸手指着已经因为轰动走出门口的王氏和聂老头，“他们不是！假的！”

“啊？”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亲的假的？”

跟着聂元一起来了四个警、察，向王氏和聂老头说明了原因，他们要找他们谈话，了解一些线索。

王氏听到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地怔愣，她怔怔地看着人群中的方霏和钟世昌。

两个人中，有一个人面相异常熟悉。

和她同样动作的表情的还有聂老头。

王氏不明白他们怎么来了，她明明记得当初她换孩子的时候，他们还在睡觉，根本就没有醒，防空洞里大家都在睡觉，也不可能会有人发现。

不对，王氏看向身旁的聂老头，还有一个人知道，不过她已经死了的！

聂元瞪大眼睛，她听见了，竟然真的是他们，义愤填膺地指着王氏，大声喊道，“是她和他偷换了我爸爸！我爸爸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偷换了我爸爸！”

“警察叔叔，他们偷孩子！快抓住他们！”

“小朋友不要激动，这事要讲证据，等我们调查清楚再抓。”

聂元仰头看着警察叔叔，“叔叔，你快问他们，我爸爸也知道他不是他们亲生的。”

“警察叔叔，你看他们的脸都白了！”聂元指着王氏和聂老头的脸说。

几个警察一看，确实，其中一个想了想解释道，“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因为有人举报你们偷换孩子。”

“……是他们举报的吗？”

说话的警察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这大娘说话漏洞百出，而且看得出她很慌乱。

王氏紧接着摇了摇头，“我没偷换，我没做过这事。”

“没偷换你为什么这么紧张？紧张到你像是做过偷换的事一样？”有个村民嚷了一句。

王氏看向说出这话的人，但是可能她太慌张了，根本没注意到是谁说的。

而且，在有人说出这话后，围观的人群就讨论起来了，讨论她为什么这么慌乱。

聂元加了把火，她叉着腰，瞪着王氏，“肯定偷换了我爸爸！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听我外婆说你小时候还想摔死我！”

“如果我是你亲孙女，我爸爸有孩子你不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摔我！”

王氏抿唇，其实当初何淑画有孩子了，她还是有过高兴的，毕竟养了这个别人的孩子也有几十年了，养条狗都还有感情呢。

但是后面王氏发现，还是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聂泳平闹着要分家之后。

“你给我闭嘴！”聂老头虎着脸看着聂元，大吼。

聂元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依然瞪着他，仿佛在比谁的眼睛大。

何淑画真怕这女儿把她的眼睛给瞪出来，擡手捂住她的眼睛，让她不用瞪这么大。

“哎！你们发现没，聂老大和王氏还有老聂一点也不像！”

“确实不像！”

“不像！”

“老聂，你们到底有没有偷换孩子？偷换孩子和挖人祖坟差不多，你们也不怕遭雷劈。”

聂有义皱了皱眉，让村民们安静下来，“安静点，别影响领导断案了！”

四个警、察在村民们议论的时候，一直没说话，也没出声打断他们，反而在旁边观察起王氏和聂老头的反应。

等聂有义出声让大家安静下来后，警、察才开口，“王同志，聂同志，你们不必害怕，我们只是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并不是要抓你们……”

“了解什么情况，她的孩子被换了，关我们什么事！”王氏对着人语气非常冲。

四个警、察齐齐皱眉，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怀疑起来。

一，他们并没有说是谁举报的，也就是说，王氏并不知道谁的孩子被换了，但王氏的表现像是都知道一样。

二，他们表现得很慌张。

这两个表现，都很有嫌疑。

“王同志，我们想问一下，你对换子这事，是否知情？”

王氏：“不知情，谁换了？换谁的了？你们的意思，像是我换的一样！你们这是冤枉我！我要告你们！”王氏不愧是王氏，马上就着这事撒起泼来。

警察：“举报当事人说是你参与了，我们来找你了解情况，这是符合程序的，我们也没有冤枉你，也从未说过冤枉你的话，这是在场的群众都可以证明的。”

“对对对，那是我们猜测而已，不是冤枉。”有人替几个警察说话，不过这解释，听来十分欠扁，不痛不痒的，支持别人的同时，还暗里贬低她。

这让王氏十分恼火。

她脱口而出，“几十年前的事，谁记得得那么清楚，不要儿子不见了，就赖我，赖我她儿子就能找回来吗？这跟我没关系！”

“闭嘴！”聂老头突然出声。

“咦？”

“咦？”

“……”

人群里相继发出疑惑地声音，“什么几十年？记得什么？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王氏，你在说什么？你不会真偷换孩子了吧？”聂有义听不下去了，这是不打自招吗？！

警察盯着王氏，“你知道些什么？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负责，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氏不需要走，“你们不能随便抓我！”

警察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反问她，同时还看着聂老头，“你知道是谁举报你们的吗？”

王氏下意识看向方霏和钟世昌。

警察看到她的视线，“你肯定以为是他们两个是不是？”

王氏张了张嘴，想问难道不是，又及时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