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那哪能算作是家呢?亲娘早死,她爹便娶了后娘,后娘还带了个儿子过来,什么都藏起来,早早就盘算着要把她卖出去,而她爹有了后娘儿子就忘了亲女儿。
花铃道:“王府收留了奴婢,奴婢就是王府的人。”
谢锦依点点头,表示理解——就像她想念皇兄皇弟,但不太想堂哥,毕竟哪怕再有苦衷,也改变不了当初他送她到燕国的事实。
若重锐是个坏人,她这样被送到重锐手里,也没多少活路了。
即使是现在,她和堂哥也不可能回到小时候那样。
于是谢锦依朝花铃:“那便不回,既是宣武王府的人,即便在外头受了欺负,宣武王府也可以给你做主。”
花铃笑着点点头:“谢谢小姐。”
谢锦依咳了一声:“谢我做什么,宣武王府是重锐的,你要谢得谢他去。”
花铃一脸正色:“府内事务,都是由主母说了算。”
谢锦依:“……”
她的脸慢慢红了:“胡说什么呢!”
她掩饰般地看向别处,指着附近的放生河:“我们待会儿去那边吧!”
花铃掩唇偷笑:“好的,小姐。”
小休了这么一会儿,谢锦依又觉得能再逛一逛了,等侍女们收拾好东西,她一迈步就是同手同脚,满脑子都是花铃刚才那句话。
主母吗……
她从未想过婚嫁一事——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想过。似乎不管娶不娶嫁不嫁,她和重锐都会像现在这般。
她又回想了一下前世认识的那些官员小姐们,在游园时听到她们对比各家公子的家世前途,谈论哪家小姐出嫁时的排场,是当妻还是做妾等等。
谢锦依当初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头疼,又庆幸自己是公主,她肯定是不用自己操心这些的。
现在呢?
她似乎也不用操心这些……
但不管怎样,现在想这些似乎还有点遥远,眼前最要紧的是打赢这场仗。
现在的天气还未入夏,山上甚至有点凉,谢锦依被风一吹,那跳跃的思绪稍稍安静了下来。
谢锦依等人祈福后,没多久就回王府。
刚一进前厅,谢锦依就看到里头的郑以堃。
郑以堃原来正在喝茶,看到她也马上起身,出来迎接,躬身作揖:“殿下。”
谢锦依有点意外:“郑先生,你怎么来了?”
郑以堃是千机铁骑的军医,诸葛川的病平时都需要他护理,加上平时也要处理突发伤情,所以郑以堃平时基本都要留在军中,随军行动,边关的人也都眼熟他。
除了军务之外,谢锦依身上的蛊毒也由他负责,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偶尔也会从前线回来一趟,定期查看她的情况。
不管是重锐让人送家书,还是郑以堃的奔波,这些行动都是公开可见,全都被记录下来,连着战报一起,被送到燕皇手上。
这要是搁在其他任何一个武将上,皇帝都不会高兴的。
燕皇也一样,但燕皇拿重锐没办法,尤其是现在正要靠千机铁骑打仗,而且当初谢锦依就是在燕皇宫里蛊毒发作的,所以燕皇只能当看不到。
从昀城到前线,快马也不过是一天的路,郑以堃之前大概每十天回来一次,这次离上次还不到十天,所以不止是谢锦依,其他人都很意外。
郑以堃道:“殿下,请殿下这次随郑某一同前去千机铁骑那边。”
谢锦依一愣,随后马上问:“是重锐让我去的吗?”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傻——除了重锐,又还能有谁呢?
但这也意味着,重锐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而且说不定时机也合适,所以他才让她现在过去!
果然,郑以堃点点头,道:“是的,路上已做好打点,随时都可出发。”
霍风和陆少鸣原本留在王府,就是为了保护谢锦依,如今谢锦依要动身,他们二人自然也要一起。
军中都是男子,谢锦依一个人不方便,所以花铃也会跟随在身边,方便伺候,另外还会再带两名伶俐的粗使丫鬟。
如今重锐和千机铁骑都在边境外,如果要去前线,就相当于跨过燕国边境。边境重地,为了防止奸细混入,出入关自然搜查严格。
虽然平时谢锦依也经常出入千机铁骑军营,但那都不是在战时,如今前线军纪严明,甚至隔壁就是楚军,万一传出重锐战时跟女人厮混的传闻,那对重锐和千机铁骑的名声都不好。
虽然重锐也许不在乎,但谢锦依还是在乎的,于是提出和侍女们都女扮男装进军营。
花铃收拾好东西之后,一行人就出发了。
在到达边镇之前,侍卫们骑马,谢锦依和侍女们坐马车。马车的速度自然比不上快马,抵达边镇时已经是两天半之后。
过关卡前,姑娘们换上军装,混在近卫之中。
霍风也是边关的老熟人了,站岗的人都知道他是重锐近卫队长,所以他带队过关,站岗的人只顾着跟霍风套近乎,后面跟的什么人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出了边镇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千机铁骑军营。
不少人都见过谢锦依,霍风虽然是重锐近卫,但军中盘查严格,霍风带进来的人自然也被一一查清楚,所以守岗的人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是昭华公主了。
寻常军队自然是不会在战时放女人进来的,千机铁骑与寻常军队不同,军规虽然严格,但最大的规矩就是主帅重锐的话,哪怕那是朝令夕改的话。
千机铁骑军营里有条规矩:见昭华公主如同见宣武王。
于是,虽然查岗的士兵内心震惊这娇滴滴的公主竟然来了,但脸上仍十分镇定,干脆利落地行了礼,然后放人进去。
霍风谢锦依带到帅帐中,重锐并不在,据说是出去巡营了。
谢锦依左看看右看看,帅帐的布局跟在昀城时没多大差别,甚至说得上是一模一样,显然是重锐在谢锦依到来前,特意让人重新布置的。
她朝霍风道:“你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就行,外面又有人守着,陆少鸣也在,安全得很。”
尽管重锐给霍风的任务是保护谢锦依,但如今已经到了千机铁骑军营,他马上就要重归重锐近卫的职责,谢锦依说得没错,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先去了解情况。
霍风点点头:“殿下说的是,我就在帅帐外面,殿下可差人随时召唤。”
“好。”谢锦依忽然想到了什么,咳了一声,又道,“对了,霍风,你先别告诉重锐我来了。”
霍风沉默了一下,婉转地说:“殿下,王爷只要看到我,他就知道您也在军营。”
谢锦依:“……”
也是,她怎么这么快就又忘了!
她转而又道:“那你别告诉他我在帅帐,就说我跟着陆少鸣在营里四处看看。”
陆少鸣:“……”
别吧,殿下,您这是要拉着他一起给王爷惊吓啊?
陆少鸣看向霍风,眼里带了殷切:霍大哥,就看你了。
霍风看懂了陆少鸣的眼神,也已经猜到谢锦依大概是要做什么了,镇定地点了点头,道:“殿下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陆少鸣嘴角一抽,谢锦依给了霍风一个肯定的眼神。
两支近卫队各自归位,陆少鸣让人把侍女们安顿好,自己也到帅帐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蹲着,在草垛后面看向帅帐门口。
霍风也在附近,看到陆少鸣这样,于是说:“你也不用一直看,帅帐就在这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得见。”
自从做了近卫,陆少鸣的日子可谓是比从前“舒坦”多了:不用每天带队训练,能跟着昭华公主吃香喝辣,还涨了月钱,其他军营里的兄弟甭提有多羡慕。
可他刚做近卫没多久就让公主遇到危险,虽然王爷和公主都没有责罚他,但他的良心过意不去,所以每天都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亲自守着。
陆少鸣挠了挠后脑勺,朝霍风问道:“霍大哥,你刚才怎么也答应殿下了,万一惹王爷不高兴……”
霍风:“不会的,我觉得王爷应该很喜欢才对。”
陆少鸣睁大了双眼:???
霍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鼓励:“咱们做近卫,也不止是要保护安全这么简单,做久了你就懂了。”
这不就是揣摩喜好的意思吗?陆少鸣想了想,觉得昭华公主虽然经常跟王爷耍性子,但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知道那叫做情趣,而且除了在王爷面前之外,昭华公主还是很好说话的。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于是陆少鸣点点头:“霍大哥,我明白了。”
就在霍风和陆少鸣交流做近卫的技巧时,谢锦依已经在帅帐里把头盔摘下来了。
这两天她穿的都是男装,千机铁骑的制服从不偷工减料,哪怕是近卫轻甲,也远不及她平时衣裙的衣料轻盈柔软,让她很是不习惯。
头发也学着男式绑起,她的头发又多又滑,花铃只能用力绑紧,扎成一个髻,然后用头盔盖住。
这可苦了谢锦依,头发全顶在头上,重得很,天知道她竟然还顶着这么个头盔骑马过关了,连她都想夸自己两句!
谢锦依把头盔放好,心道刚才该让花铃帮她重新梳一下头再走的。
不过眼下花铃不再,谢锦依也懒得让人叫她回来了,省得走到一半重锐就回来,那就没意思了。
帅帐仍是用屏风隔出一个寝间,谢锦依绕到屏风后面,寻思着躲在哪里比较好,要能不知不觉吓重锐一跳的。
今天她和霍风等人一早就开始赶路,这会儿也只是将近中午,她心想重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但寝间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藏的,最后谢锦依把目光放到了床榻上。
这会儿天气不怎么冷,自然用不上厚被子,床榻上只一床薄被,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地摆在床尾。
谢锦依站到寝间边,试着从进来的角度看了看,要是稍稍挪一下被子,蹲在床尾,倒是能遮住的。
于是她又等了等,好一会儿后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音,连忙蹲到床尾旁边。
“……再派斥候去看看,方可确定。”
“要我说直接打过去得了,天天搁这儿大眼瞪小眼,没得意思。”
是诸葛川和秦正威的声音,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夹杂着重锐的声音——
“霍风,昭华人呢?”
隔了这么些日子,谢锦依终于又听到了重锐的声音,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蹦蹦跳跳,让她也跟着雀跃起来。
她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听到霍风回重锐——
“殿下让少鸣带她在军营里看看。”
谢锦依在心中夸赞了一下:霍风,做得好!
重锐“嗯”了一声,进到帐内又和诸葛川、秦正威说了一会儿事,末了才道:“行了,就按刚才说的办,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应了一声,很快就退了出去。
重锐又道:“霍风,昭华回来了叫我,我先眯一会儿。”
“是,王爷。”
谢锦依原来都等得有点犯困了,听到这声音又精神了起来,猫在床尾,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果然,很快就响起了重锐的脚步声,紧接着谢锦依就感到床榻微微一震,应该是重锐坐下来了。
一阵细细簌簌轻响后,谢锦依等到榻上没动静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上看了看,果然看到重锐躺在榻上,她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她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处,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男人身材高大,连床榻都特意做得大一些。他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以及紧贴手臂大腿的制服,无一不透露着这具躯体的力量,让他即使闭着眼平躺,仍是带着一点压迫感。
从谢锦依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重锐的侧脸,眉眼线条锋锐,鼻梁直挺,唇角即使不笑时也微微翘着,让这男人就像他的笑离刀一般,看起来张扬又危险。
谢锦依知道重锐很敏捷,所以又等了一小会儿,看他像睡着了一样,于是她攀着床沿,慢慢弓起身,擡起膝盖,轻轻点在上面,一点一点爬上去。
她一边轻手轻脚地靠近他,见他仍是闭着眼,眼皮睫毛连动都不动一下,她干脆屏着一口气,沉膝曲肘,然后一撑而起,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唔!”
“不许动!”
重锐被砸得闷哼一声,谢锦依坐在他身上,飞快地用膝盖压着他的手,然后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捂着他的嘴巴。
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故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带一点沙哑:“也不许喊!”
重锐被捂着嘴巴,却仍是从她的指缝里挤出一点声音:“唔……唔唔……好汉饶命!”
“噗——”谢锦依差点笑出声,又硬生生憋住,板着脸恐吓,“不是说了不许喊吗?”
哪怕小姑娘的身量比自己小了一圈,重锐依旧演得十分起劲,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小白脸,一脸受惊地胡乱点头:“我不喊我不喊,好汉高擡贵手!”
“人质”这般配合,谢锦依一时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这时,重锐又装作战战兢兢地说:“这位好汉,小的身上还有几两银子,今日有幸遇见好汉下山,要是好汉不嫌弃的话,就收了小的这几两银子,当作小的孝敬好汉的酒肉钱了。”
谢锦依一脸恍然,原来她现在是个山贼!
可以可以!
她顿时又觉得能继续玩下去了:待会儿她还可以装作嫌弃钱少,再敲打敲打一番!然后呢,还可以说要将他绑回山,让他叫人来叫赎金!
谢锦依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又凶声凶气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说着,就松了手,低着头,要去摸重锐腰间,找他的钱包。
重锐穿了一身轻甲,谢锦依看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