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春总带着几分顽固的凉意。
即便日光已悄悄攀上宫墙的青砖黛瓦,顺着雕花窗棂的缝隙溜进球玉宫,落在光洁冰凉的金砖地面上,也只晕开一片细碎而温吞的光斑。
殿中燃着的银丝炭是最上乘的那种,火候正好,烟气却细弱得几乎看不见,但也只能让靠近炭盆的一小块地方暖起来,稍远些的角落,仍裹着冬末残留的寒气。
观潮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姿端正如松,青色的长裙垂落在榻边,裙摆上绣着的暗纹芍药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她手边的小几上,摊开着一卷从民间搜集来的技书,是她平时最爱细读的那种。
只是,她的目光虽看似落在纸上,神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那双素来澄澈清明的眼眸里,此刻盛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恍惚。
方才不过是垂眸翻页的瞬间,她的脑海里竟突兀闪过些光怪陆离的碎片——“系统”“任务”。
这些陌生又荒诞的词汇像一阵骤雨般砸进来,毫无预兆,搅得她心口发闷。
她下意识抬手按了按额角,指尖触到微凉的鬓发,才惊觉自己竟走神了许久,连窗外不知何时响起的鸟鸣都未曾听见。
许是昨夜为琢磨新稻种的播种时机,在灯下多待了半宿,眼涩脑胀,才会生出这般离奇的梦境吧?
观潮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杂乱的念头彻底驱散,可指尖刚翻过一页,目光落在纸页上勾勒的水车图示时,思绪又不由自主飘向了京郊的田野。
潼河的春水该已涨起来了吧?
去年冬天雪下得足,开春回暖后,河水定能漫过岸边的石阶。
若是能在河岸边再多设些新式水车,将河水引到那些因冬旱而干涸的田地里,今年春天的垦荒效率定能提高不少,农户们也能少些辛劳。
还有那批月初刚从南方运来的占城稻种,她看过了,穗大粒满,颗粒饱满得能透出油光,据说在南方亩产比寻常稻种要高出三成。
只是北方的气候比南方冷些,无霜期也短,不知这稻种是否能适应……
观潮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着,顺着水车的齿轮纹路慢慢划过,眉梢不自觉染上几分认真,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仿佛眼前已浮现出秋收时稻田金黄、谷穗压弯枝头的景象。
此时此刻,她又忘了,自己本是不该再介入这些事情中的了。
“殿下。”
轻细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打断了观潮的思绪。
她抬眸望去,见贴身宫女暮雨正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素色的宫装裙摆扫过金砖地面,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腰间系着的玉佩偶尔碰撞,传出极轻的“叮”声。
暮雨走到软榻旁,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昨晚又召了青羊宫的方士入宫议事,直到今日凌晨才让他们退下。”
观潮翻动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连带着垂落的长睫也颤了颤,将眼底瞬间涌上的错愕、失落与不解悄悄掩去。
又是这样。